新皇的等級，往往意味這上一任皇帝的退位。
如今的張良，已經坐上那個萬人之上的位子上去。
當然，如果可以選的話，張良會希望這一天延後一些。
從前身爲皇子，身爲太子的時候，張良自然對這個位子充滿憧憬。
他接觸政事的時候已經不晚，當時幾乎每天都要幫父皇批閱不少奏摺。
張良幾乎以爲做皇帝，只需要每天單純的處理政事，參謀邊境，再稍微拉攏安撫官員人心。
但讓張良沒想到的是……
上任之後第一件當頭大事。
就是文武百官，催促張良立後宮！
當然，這些人裏大都是老一派文武官，和郭薔親近的那些，並不在其列。
這個提議上來的時候，底下已經吵過一圈了。
這帶頭反對的人，正是禮部女侍郎帶的頭。
禮部的女侍郎姓言，名如許，原本是草芥出身。
是前兩年推舉女官的時候，記在雲家名下義女，官試進來的。
“我說，你們幾個老頭。“言如許向來是不怵這些老牌官員的，當着聖上的面也敢和對方叫板。
“如今聖上登基不足一年，邊境趁機騷擾不休，你們偏生要在這時候選秀？“
“帝后恩愛琴瑟和鳴，整個大曆國的人都看在眼裏，選秀是給聖上選妃，好像怎麼著也得聖上首肯吧？你們急什麼呢？“
“不是我們急！“幾個老頭吹鬍子瞪眼，派出其中一個代表道：“而皇家開枝散葉，不是皇帝一人的事，更不是我們的事，是全天下的事！“
“皇后娘娘向來爲國爲民生殫心竭慮，絕不是善妒女子，輪到你個黃毛丫頭替皇后說話？“
三言兩語的儼然是要逼張良選秀，連郭薔不同意就是善妒的名頭都搬出來了。
言如許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這選秀若是不成，就是皇后娘娘善妒，從中作梗了？“
爲首的老頭臉色一僵，轉向皇帝：“陛下，老臣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啊……“
“只是如今陛下和皇后已然成婚三年，卻不曾有一兒半女……“
龍椅之上的張良尷尬，乾咳了一聲，偏過頭看了一眼垂簾後的郭薔。
郭薔沒有出聲，張良繼續尷尬。
納妃，絕對不可能。
不說郭薔同不同意，張良自己是一萬個不願意。
當初求娶的時候一口一個一世一雙人，現在當了皇帝就要破壞誓言？
說句不好聽的，他爲什麼要納妃？
就爲了如了這幫老臣的意，把他們的女兒孫女納進宮裏，穩住他們？
像是歷朝歷代一樣，通過後宮女子的寵盛去維穩前朝？
這算什麼，堂堂七尺男兒的面子還要不要，走以屌治國路線？
他爹不幹，他也不願意！
但畢竟也說了，都是些從父皇那輩開始就追隨的老臣，不可說無功無過，甚至是功績累累。
對方也不過是初次提議，直接在朝堂上駁了人家面子，也不太好。
而就在此時，垂簾後的郭薔動了。
“知棉，你去告訴言大人，讓她不要爭了。“
知棉點點頭，悄悄從簾子不引人注意的一側出去。
言如許——也就是許瀾。
她跟隨郭薔多年，如今考過女官進了前朝，自然不可能用之前做奴婢時的名字。
但就連新名字，也是緊隨着郭薔的薔字，取自水薔薔如許。
言如許本來跟人熱火朝天的吵著，忽見知棉過來，要和她說什麼。
言如許趁著對方注意力被其他同僚分散的功夫，悄悄湊過去：“皇后娘娘有什麼話要說？“
知棉點點頭，道：“皇后娘娘讓您莫於他們再爭。“
言如許驚了一下：“皇后娘娘同意陛下納妃？“
知棉不動聲色道：“您說什麼呢……皇后娘娘同意，陛下也不會願意啊，咱們且別和那幫老頑固爭了，不是一時半會就能爭出來的。“
言如許點點頭，隨即想起了什麼，從袖口裏抽出一張紙，遞給知棉：“這個交給皇后娘娘。“
“是，言大人。“知棉接過，又重新回去了。
回到垂簾後，知棉將紙條遞給郭薔：“皇后娘娘，這是言大人命奴婢轉交給您的。“
“什麼東西？“郭薔接過來，展開細看。
紙上列著一些固本培元的草藥，分別列了分量。
最底下有一行小字。
“皇后娘娘！這是下官特意去京郊一男丁壯大的村子裏求的生子方，您按照這個服用，準能一年抱倆，兩年抱仨，堵住那幫臭老頭的嘴！“
郭薔嘴角抽了抽。
這許瀾！好久沒收拾她了！
知棉投來好奇的眼神，郭薔不動聲色，把紙條塞進袖口當中。
……回去就燒了！
而與此同時，底下的爭吵過了高潮趨於平息，紛紛開始看向張良，以求這個聖上能做個定奪。
張良不好拒絕的不是納妃一事，而是這些老臣的面子。
而郭薔革科舉，推女官，在持反對一派的新臣當中，更有聲望。
張良清了清嗓子：“皇后，依你意見該如何？“
郭薔正沉浸在許瀾遞的條子帶來的羞惱當中，壓根就沒聽。
但聽見張良的問話，郭薔反應也是很快的：“本宮……自會和太皇太后商議此事，諸位無需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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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郭薔這樣說，底下的老臣紛紛對視一眼——
有譜！
底下的新臣們紛紛對視——
不可能！這幫臭老頭慢慢想去吧！
……
下朝之後，郭薔與張良共乘一轎，朝着御書房的方向走去。
張良湊過來：“薔兒，他們之前說的……你生氣了？“
郭薔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生什麼氣？他們說說而已，先應付過去，難不成你真想納妃？“
張良坐直身子：“不可能！當初一生一世一雙人之約，如有違背，我張良，我……“
“我終身無能！“
郭薔被口水嗆了一下，這個無能是哪個無能……她當然明白。
“好了好了。“郭薔抽抽眼角：“信你。“
張良這才笑。
他年紀輕，到現在也沒到而立之年，郭薔在他身邊，他也難得保留幾分少年氣。
張良露出一口白牙，手不安分地往郭薔腰上摟：“薔兒……他們說我們成婚多年，還未有子嗣——“
郭薔嬌哼一聲，打落張良的手：“我們現在坐在轎上，你想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白日宣銀不成？荒唐！“
張良收回手，神情訕訕：“那晚上……“
郭薔瞪了他一眼。
張良不吱聲了。
他當然知道，現在絕對不是要孩子的好時候。
或者說剛才也只是玩笑話，就算郭薔想要，他也不敢。
當初父皇退位的時候……
五弟反了。
帶兵攻進皇宮。
兵力不多，不過千人而已，其實想要趕盡殺絕，張良可以將其當場緝拿。
但張良不忍心。
不是不忍心對付這個亂臣賊子。
而是……而是不忍心讓父皇到如今，再痛失愛子。
張良不知道年邁的父皇，能不能承受這種打擊。
所以張良很快封鎖了消息，才閒心去捉拿張治弦。
但張治弦連家眷都不顧，直接逃之夭夭。
張良暗地裏控制住張治弦的家眷，明面上斬了參與謀反的人。
卻始終沒有找到張治弦。
張良不想殺他，只覺押管起來便足夠。
但到現在爲止，都沒有下落。
一個有心謀逆的人在暗處。
張良不敢拿郭薔去賭。
郭薔聰慧，也有自保能力……但如果郭薔身懷六甲呢？
如果郭薔誕下子女，到時候張治弦以此爲要挾……
張良不敢想象。
他只能等。
而此時，郭薔的聲音響起。
“不是我不願意，而是溪州水利尚未修建完成，西部鹽鹼地未能解決，百姓年年忍飢挨餓，這都是迫在眉睫，甚至需要你我親臨的事情，若是帶着個孩子，恐怕不……“
張良伸手摟住郭薔的肩膀，嘴脣碰了碰對方的額頭。
“我知道的，不會逼你。“
郭薔嗯了一聲，偏過頭看向窗外。
其實不是因爲這些。
其實她……是怕的。
女子生產，無異於在生死門關上走一遭。
當初自己的母親誕下雲明澤，防不勝防，被人陷害致死。
而如今的太后，當年的皇后在誕下張良的時候，也被人下了寒毒，害了母子二人近二十年。
張良登基的時間太短，郭薔心裏亂的很，生怕到時候出了什麼岔子。
死過一次的人，她也害怕。
但她更怕的時候，誕下孩子，卻無力保護的感覺。
郭薔也不知道自己還能逃避多久。
或許很快，她就必須要面對。
郭薔閉了閉眼，乾脆不再去想這些。
等回到自己宮中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
宮人見郭薔回來，便遞上熬好的薑茶奉上：“皇后娘娘，這薑茶一直在小爐子上熱著的，您……“
郭薔一頓，猛地抓住宮人問道：“今天是幾號？“
宮人嚇了一跳，愣了一下才回答：“回，回皇后娘娘，今日是初十，按理說明兒就是您的小日子了，往常這個時候，都開始備薑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