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話出口的時候,雲文山明白過來,爲什麼宮裏知道,而他卻不知道呢?宮裏攔截了他該知道的消息。
他一身冷汗下來了,他回來這三個月,薔兒時不時跟他說,想讓他在家裏陪着他們,而僅有的幾次見到太后,太后也一再要求他,要將兵權交出去。
之前他只以爲她們是關心他思念他的緣故,如今想來,竟是細思極恐。
雲文山緩緩看向長子,啞聲問:“皇上,是如何說的?”
雲明澤低頭說:“皇上,命兒子掛帥,領雲家軍前往洛城,助陣邵城主。”
雲文山一個踉蹌,兒子是鎮南王世子,他不在,兒子掛帥也是應當,可助陣是何意?助陣,代表凡事澤明不能自主,需得聽邵家安排。
皇上未必是信任邵家,可分明,是要拿了雲家的權啊。
雲明澤沉銀許久方道:“父親,戰事兒自有分寸,只皇上此舉,兒心中忐忑……”
雲文山深吸一口氣,苦笑一聲:“我與你當年,情如親手足,只是我忘了,皇家親手足都不可信,何況是我們。罷了,你是君我是臣,原就,不該計較這些。”
他很快冷靜下來,帶着兒子去往書房,將洛城與漠北的地圖取出來,細細指點兒子需要注意的方向。
“你記住,廖方此人大才,只頗有些恃才傲物,不知戒驕戒躁,再者景齋雖是武師,但你爲將他爲士,凡事該有自己的決斷。”
雲明澤問:“兒子明白,只是父親,邵將軍呢?”
雲文山摩挲手指:“他優柔寡斷,乃戰場大忌,你須記住,雲家家訓是爲保衛大周百姓,百姓爲重,城池乃次,至於項上人頭,是次之又次。”
雲明澤心下大嚇:“父親此言何意?”
雲文山深吸一口氣:“漠北在藏拙,此戰便是我親自掛帥都未有十成把握,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可如今,他們能做到,我們卻無法發現他們藏匿的東西。你如今也已二十有四,早該獨當一面了,澤明,你可記住爲父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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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明澤雙手握拳,他早知如此,若漠北戰役不是兇險萬分,父親又怎會不聽太后的勸說,執意要留下虎符?
可即便心中有所猜測,聽到父親的話,他還是覺得萬分沉重,他只抿脣應聲:“兒記得,百姓爲重,城池乃次,兒的人頭,更是次之又次!”
雲文山上前,用手重重的拍在雲明澤肩上:“你是我雲家郎,也莫要太過憂心,此乃是我做的最壞的打算。而且我在京城,也一定會想辦法,說服皇上同意讓我領軍出戰的。”
雲明澤猶豫片刻方問:“父親以爲,您若戰,能有幾分勝算,兒迎戰,又能有幾分勝算?”
雲文山靜靜的看着兒子,久久未有回覆。
郭薔出了府,坐在望月樓的雅間喝茶。太后薨逝,舉國哀悼,所有的儀式除了喪儀,一概不允,喜事一應延後,若有新生也不可慶賀,因此整個京城看來,都是蕭條一片。
皇上是敬重太后的,太后遺言,皇上也聽了進去,不然書裏的雲家,也不會一直支撐到皇上薨逝。可是郭薔一直不明白,雲文山到底是爲什麼被太子一黨抓住了把柄。
或者說,雲文山這樣的人,怎麼會出現任何把柄呢?
她不喜飲茶,慢慢的養成習慣,竟然也挑剔起來。也不知爲什麼,春日裏,她竟然上火了,嘴角起了燎泡,便叫了菊花茶慢慢飲。
只是爲了紓解心中的不虞,卻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應該做什麼,還能做什麼。
門打開來,進來的是張良。
太后過世的前兩日,郭薔與張良在壽康宮大吵一架,後來,就沒有再見過張良。連哭喪之日,她也未曾見過,喪儀之時女眷不能跟去,是以她也未能知道具體情形。
但想來張良一定是去了,因爲哭喪時張良未去,皇后都藉機讓人在皇上面前說過一嘴。如果送喪之日不去,只怕朝臣們早已鬧起來了。
郭薔淡淡看了張良一眼,本來心中有氣,氣他不曾哭喪,可見他滿臉哀痛的樣子,她竟有一絲不忍,不忍去責怪。
親手給他斟茶:“菊花茶,其實不太適合,我是最近有些着急上火,才想着喝。”
張良也不拘是什麼茶,飲了之後才問:“着急上火?是因皇上不讓你父親出征之事?”
郭薔愣了愣:“皇上不讓我父親出征嗎?我並未聽說。”
張良未答,兩個人竟就這樣沉默下來。郭薔想要再給張良斟茶時,被張良擋住了。
“有沒有香甜一點的茶?”
郭薔蹙眉片刻,揚手換人進來,上了牛乳茶:“這個,是最香甜的,有些膩,不知你喝不喝得慣。”
張良飲了一口,果真覺得甜膩得慌,但喝下去之後,竟意外的有種滿足之感。他不甚喜歡滿足之感,只此情此景,讓他不受控制的又飲了。
“你們女子都喜歡這種東西麼?”
郭薔搖頭:“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大抵是日子太苦,用這樣的甜膩來麻痹自己吧。太后宮裏便多是甜膩。”
張良靜默下來,許久才又喝了一口,苦笑一聲:“她喜甜,卻喜我食苦,說什麼食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
郭薔說:“我不知,我每每過去,她都給我喝牛乳。”
張良又說:“皇上便總讓我食甜,什麼好東西都想着我。開始想着,後來就不想着,把我扔進壽康宮,還總喂老六老七他們食甜。現在我懂了,但好像已經太晚了。”
郭薔笑一笑:“不晚,什麼時候,都不太晚。”
“那日……是我不對,你……莫要生我氣了。”
郭薔蹙眉,才明白他說的,是那天那句她是太子一黨的人。她抿脣搖頭:“無事,我那日也是瘋了,才會與你說那樣的話。”
張良並未說當日是無心,只認真的解釋:“那日我剛從太醫那兒得知太后娘娘便是幾日的事,便有些不悅,一時間胡言亂語,叫你傷心了。”
郭薔十分驚愕的看着張良,他前面說的事她能理解,那日原是爲了太后而去,可她不知道,竟還將他趕走,連太后的最後一面,他都未曾見到。
可他後面那句叫她傷心了,是何意?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