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只手推開門,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端着藥。
她知道秦久安會盯着她的舉動,今天她讓林景州喝了毒藥,那她就得到了舒妃的信任,對方就會像前世一樣信任她。
只有得到舒妃的信任,她才能蒐集她的罪證,徹底把她除了!
沒錯,曾經以爲只要舒妃老老實實在冷宮待一輩子,她就滿足了。但她天真了,舒妃只要活着一天,就一定會拼命往後位上爬,那她就永遠不會安全!
房間裏藥味和血腥味很重,走近一些,就能看到牀邊的凳子上放着一盆水,水已經被鮮血染紅了。
她心中只覺好笑。
他可是林景州,竟也會有如此狼狽的時候?
聽說,他奉上的那一箱金子讓陛下很高興,更受陛下信任了,這就是更受信任嗎?
“唔……”
牀上的人痛苦地低銀了一聲。
芸惜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藥碗,復而看向他。
趴在牀上的林景州皺了下眉,緩緩睜開眼睛,感覺到房間裏有人,他艱難地擡起頭。
在看到芸惜的那一刻,他整個僵住,眼眸閃爍了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裏的藥碗上,虛弱地開口:“給我的?”
她堵着一口氣,上前一步,譏笑着開口:“林公公不敢喝嗎?怕我下毒?”
“你如今在舒妃宮裏當差?”
“是。”
他還想說什麼,耳朵一動,餘光瞥到窗外,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就變了成了,“還真是個高枝。”
“攀高枝,這可是林公公親自教我的。”
他伸出手。
她眼神一怔。
林景州鳳眸狹長,眼底泛着紅絲,蒼白的嘴脣輕啓,“不是給我送藥嗎?”
她心口窒悶,身體僵硬地向前一步,遞出了碗。
林景州接過藥碗,送到嘴邊。
她雙手放在衣袖下,死死攥緊,目光一動不動地盯着他。
如果她不給林景州下毒,舒妃不會放過她的,一個不聽話的聰明奴才,放在身邊,是個禍患,這是她前世就知道的道理。
她曾豁出去一切,想護他,給他溫暖,甚至做好了一生無子嗣的準備,可她收到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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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
他把嘴挨着碗檐,剛要張嘴喝下,就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他望着她,目光幽靜。
她盯着他,情緒翻涌,半晌才顫抖地開口:“林公公,小心燙。”
“多謝。”
她鬆開了他,緩緩起身。
也罷,林景州,前世你爲我送行,這一世,你把我親手推進地獄,你我之間兩清了。
從今以後,我想要什麼,你想求什麼,我們各憑本事吧。
他大口喝下藥,然後把手一鬆,藥碗摔到地上,碎了,沒有一滴藥灑出來。
秦久安在窗外偷偷看着,滿意地點了點頭。
芸惜緩緩轉身,轉身的那一瞬,一滴淚落到地上,甚至沒有劃過臉頰,直接從眼睛甩出,落在了地上。
正如她曾悸動的凡心,還沒有人知曉,已經消失了。
沒有一絲痕跡留下。
她剛走出房間,房內就傳來了林景州吐血的聲音,她僵硬地站在原地。
秦久安衝過來,跑進房間裏,收起來藥碗,然後衝出來,拉着她就要跑,“咱們快走!”
兩人從小路離開,一直到離開御醫院,秦久安才放開她,“你的手好冰,芸惜,你怎麼了?”
“我害怕……林景州如果死了,真的不會查到我嗎?”
“放心,有娘娘在呢,你絕對沒事。”
秦久安長舒了一口氣,“你看着年紀輕輕,竟然如此淡定,給人下毒都能面不改色,難怪娘娘爲了留下你,甚至動用關係改了內府的名單。”
她表情呆滯,扭頭看向他,茫然地你:“內府的什麼名單?”
“呃……沒什麼,走吧!”
秦久安快步往福陽宮走去,芸惜跟上他,腦海裏卻無法忽略秦久安說的話,內府什麼名單?
兩人回到福陽宮,舒妃大喜,甚至激動到直接從頭上取下一根金釵插到芸惜的髮髻上,“芸惜,本宮果然沒有看錯你,你是個能幹事的!”
“爲娘娘做事,奴婢定當竭盡全力!”
“回去休息吧,咱們現在就等着御醫院傳來好消息了。”
好消息……林景州的死訊!
“是。”
芸惜面無表情地退出了主殿,走在夜色下,她彷佛一個沒有感情的木偶一般,站在天井前,她仰着頭,雙手攥着衣服,額頭和脖頸的青筋都暴了出來。
她大口喘着氣。
逼自己不能落淚,不能失態。
等徹底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了,她擠出一抹笑,然後走到門口,推開門。
芍藥正在收拾東西要睡覺,她走到自己的牀前,簡單洗漱後,就躺下了。
“芸惜。”
“嗯。”
芍藥猶豫了半天才開口:“你真的殺了林景州?你們不是一向交好嗎?真的狠得下心出手?”
她抓着杯角,緩緩閉上眼睛,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
清晨。
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音,芸惜被吵醒,她起牀走出房門,就看到好多宮女太監跑來跑去。
她攔住一個,“怎麼了?”
“林景州死了。”
“林景州被毒死了,死狀悽慘。”
“有人給他下了毒!”
耳邊傳來大家的聲音,她瞬間渾身血液逆流到腳下,身體只剩下冰冷寒意。
他不是吃了百毒不親的解藥嗎?
他是林景州,是權勢滔天的林閻王,連丞相都要給他三份薄面,他還沒爬到這位置,怎麼會死了?
絕不會,一定是他的計謀,他心眼那麼多,絕對留着後手!
“不會死……不會!”
猛地睜開眼睛,芸惜大口喘着氣,冷汗浸溼了她的髮髻。
是夢?
坐起來,看了一眼隔壁,芍藥還在睡覺,她急忙起身,走出房間,外面一片寂靜。
清早,還沒有熱起來。
她簡單洗漱了一下,拿着舒妃賞的金釵出了福陽宮。
來到鮮花坊,裏面的太監宮女已經開始忙碌了,清晨是花兒最嬌嫩的時候,要施肥,曬太陽,等日頭烈了,就不能曬了。
看到她,施嬤嬤有些詫異,“芸惜?”
“嬤嬤,借一步說話。”
“隨我進屋吧。”
她跟着施嬤嬤走進屋裏,施嬤嬤沒忍住,先問了一句:“你跟林景州到底怎麼回事?”
“嬤嬤說得對,太監是可不信的,芸惜看透了,如今不會再發蠢了。”
施嬤嬤:“……”
那小子可不是這麼說的。
芸惜問:“嬤嬤是跟芸惜親還是跟林景州親?”
“廢話,自然是你。如果不是你哭着求我,我會搭理那小子?”
芸惜一時語塞,隨即苦笑一聲,她當真是自找苦吃。
她從懷裏拿出金釵,“嬤嬤能平安地在宮裏待這麼多年,芸惜相信您一定有跟宮外聯絡的門道,芸惜之前識人不明,所有積蓄毀於一空,如今,想把日後出宮的保命錢存在嬤嬤這裏。”
施嬤嬤伸手接過金釵,“倒是個好東西,舒妃賞你的?”
“是,抽成嬤嬤隨意抽,只要給芸惜留一些就好。”
施嬤嬤笑着問:“不怕我全吞了?”
她回了施嬤嬤一抹笑,“嬤嬤不是眼界短淺之人,絕不會貪芸惜這點東西。”
“行,既然你都說了,嬤嬤就替你先保管了。”
芸惜行了個禮,“嬤嬤對芸惜的恩情,芸惜一定會報答!芸惜如今在福陽宮當差,不便常來給嬤嬤請安,請嬤嬤見諒。”
“舒妃可不是善茬,你好自爲之,回去吧。”
“嗯。”
她轉身,剛掀開簾子要出門,猶豫了片晌,才回頭問:“嬤嬤之前給芸惜了一顆能解百毒的藥,吃了那藥,真能解毒百毒嗎?”
施嬤嬤看向她,“何故有此一問?”
“爲了得到舒妃的信任,我給林景州下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