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光不為他
他們站了好一會兒,直到陽光透過雲層照進來,照在地板上打出一片溫暖的光影。
陸知易擡頭。
“今天你要進調研會?”
“早上十點!”謝景行回道。
“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去的話,江澄又要說我裝樣子!”她笑着搖頭。
“她前天還私下跟我說,讓我別老是板着臉!”
“你笑得不多!”
“我也沒她那麼多表情!”
“但你一笑,就比她管用!”
“你真敢說!”
“我是實話實說!”謝景行坐到沙發上,把手機點開。
“昨晚她還給我發消息,說她打算在彙報會上把你推上去,讓你念團隊感謝詞!”
“她太壞了!”陸知易轉身去廚房。
“你還助紂為虐!”
“她說你說話聽着就像領導!”謝景行把語氣模仿得八分像。
“‘陸博士只要開口,全場都不敢喘氣。
’”
陸知易笑得有點彎了腰,拎着水壺從廚房出來。
“你倆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交流?”
“我這是在幫你掌握情報!”他看着她接水。
“你可別到時候上去愣場!”
“她真敢叫我去?”
“她昨天下午已經報給組委了!”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昨天看了整整五個小時模型複覈,我怕你崩潰!”
陸知易咬牙切齒地看着他。
“謝景行,你膽子真大!”
“我對你沒防備!”他說完,站起來走過去。
“不過你要是怯場,我可以給你寫一份稿子!”
她點點頭。
“你最好給我寫好!”
京北的早晨依舊清冷,傅家老宅的後院裏種着一排杜鵑,枝葉在夜雨之後還殘留着水珠。
傅衍禮坐在庭院的木椅上,手裏拿着一份報紙,已經被他攥得皺巴巴的。
他整夜沒睡,腦子裏翻來覆去都是一些早已過去的片段。
那些曾經被他忽略的細節,現在卻像一把把倒刺,扎得他滿心都是鈍痛。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想她,還是在想自己當年到底是怎麼把她逼到那一步的。
他記得她有一次生病,發燒到三十九度,臉色蒼白得嚇人。
他原本以為她會打電話叫人接她去醫院,可她沒有。
她只是給他發了一條微信,說她不太舒服,可能請個假,不用準備晚飯了。
那天他剛開完會,心情不好,看了消息後也沒回,只當她又在矯情。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出門的時候,看見她靠在沙發上睡着了,臉上還貼着沒扯下來的退熱貼,嘴脣發白,整個人瘦得嚇人。
他走過去喊她的時候,她睜開眼看了他一眼,說。
“你今天早點回來,冰箱裏沒剩多少菜了!”
他當時點了點頭,轉身出門。
現在想來,她那一眼,分明就是委屈到極點的失望。
可他沒看懂,也沒在意。
他不懂她到底忍得有多辛苦,也不知道她在那個家裏到底壓抑了多少委屈。
他只知道,她從來沒跟他吵過,也從來沒哭過,好像她天生就該溫順,就該識趣,就該識相地等他回頭。
可她後來走得那麼決絕,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留。
他才意識到,他連最後一絲被原諒的資格都沒有了。
風吹過,紙張被掀起一角,他擡手壓下去,像是想抓住什麼。
樓上傳來腳步聲,傅如煙下樓,身上披着一件白色外套,表情一如往常,沉穩,得體,沒有一絲起伏。
“你怎麼坐外面?”她站在門口。
“今天有風!”
傅衍禮沒有擡頭,只說了句。
“醒得早!”
傅如煙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順手拿過他茶几上的水杯看了一眼。
“水都涼了!”
“沒喝!”
“你是不是又沒睡?”
他沒回答。
傅如煙低頭看着那張被揉皺的報紙,目光落在角落一條不起眼的新聞上—關於基地那邊項目的階段性成果展示,配圖裏站在講臺上的女人,背光而立,面容模糊,但氣質熟悉得一眼就認得出來。
“你還是在看她的消息!”她語氣不重,也沒有質問,只是平平淡淡地說了一句。
傅衍禮放下報紙,靠在椅背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她現在過得很好!”
“她本來就不差!”
“我以前為什麼沒發現?”
“因為你不想發現!”傅如煙語氣平穩。
“你當時心裏只有你自己,你想要的不是一個人站在你旁邊,而是一個不會打擾你的人!”
他沒有反駁,只是沉默地坐着,彷彿整個人都陷進了回憶的泥潭裏。
“你知道她離開的那天晚上,我去找過她嗎?”傅如煙忽然說。
傅衍禮擡頭看她。
“她坐在樓下花園長椅上,一動不動。
我問她為什麼還不走,她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說在等天亮!”
“她說,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但她知道,留在這裏會死!”
“她說,她曾經很愛你,但她已經不想再為你哭了!”
傅衍禮喉嚨微動,半天說不出話。
“你以為她什麼都不說,是軟弱嗎?”傅如煙看着他。
“她只是太有骨氣,連難堪都不願意給你看!”
院子裏安靜下來,只有杜鵑花瓣在風中落下,輕輕地砸在地上,沒有聲音,卻壓得人心口發悶。
傅衍禮閉上眼,像是想躲開這份遲來的痛,可他知道,他躲不掉了。
他把她傷得太重,也失得太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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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經擁有她,卻從未真正看見過她。
現在她站在屬於自己的地方,發着光,而他,只能站在影子裏,後悔無望。
風穿過庭院,掠過他鬢角的一縷發,涼得徹骨。
他知道,有些人,錯過了,就真的再也回不來了。
她不會原諒他,他也不配被原諒。
可他還在想她,還在念她,還在悔不當初。
也只能如此了。
因為,這世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離死別,而是我曾經近在咫尺,卻永遠再也回不到你身邊。
下午三點,陽光透過實驗樓的落地窗斜斜地照進來,光線被玻璃濾得柔和,灑在室內安靜的地板上。
陸知易坐在會議室角落的單人位上,手裏捧着一杯溫水,另一只手擱在膝上,指尖輕輕摩挲着玻璃杯的邊緣。
前方是正在進行的項目階段彙報,會議室裏的人不多,氣氛卻安靜得像是一場沒有硝煙的對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