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不知她的心
她是她自己，是這個基地最穩的一塊骨架，也是他最想守着的光。
京北的夜涼得快，傅衍禮坐在書房裏，燈沒有全開，只亮着一盞靠窗的落地燈。
那盞燈是陸知易當年挑的，他不太記得價格，只記得她說光線柔和，不傷眼。
她買回來那天還試了幾次，轉了不同角度，說光灑在地毯上的樣子像月亮。
他當時沒當回事，只隨口回了一句“還行”。
可她笑得很認真，說。
“以後你晚上可以在這裏看書，就不會眼疼了！”
他現在想起來，連她那個笑都已經快要想不清楚了。
那張沙發她也坐過很多次。
她有時候晚上做完飯會在這裏坐一會兒，看書或者寫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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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寫字很快，翻頁的聲音細碎又規律。
他常常從樓上下來，聽到的就是這聲音。
那時候他以為那些都是日常，平平淡淡，隨時可以擁有。
可現在屋子裏安靜得落針可聞，再也沒有那種熟悉的紙頁聲了。
他起身走過去，打開茶几下的抽屜，裏面還留着一些她的舊物，一支筆、一本筆記本、還有一個小藥盒。
藥盒已經空了，是她當年自己配着吃的維生素。
她說自己缺鐵，容易頭暈，有一陣子常常臉色不好。
他沒太在意，還開玩笑說她“矯情”。
她沒反駁，只是從抽屜裏拿出藥盒，自己一天一天記着吃。
現在藥盒空了，人也走了。
他打開筆記本，第一頁是她手寫的每日計劃安排，工整、具體，連午飯要不要加雞蛋都寫得清清楚楚。
他翻着翻着，眼前忽然模糊了一下，手指在那頁字上停住了。
她在他身邊那幾年，從來沒大聲說過一次“不”。
不管他冷漠、忽視，甚至在他對別人笑得更溫和的時候，她也沒吵沒鬧，只是越來越安靜。
直到最後，安靜得連一句告別都沒有。
她不想再說了。
她已經不想再留了。
陸知易終於寫完了最後一頁報告，時間已經是凌晨兩點零五分。
她關上筆記本，整個人靠回椅背，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謝景行遞過來一杯溫水，她接過，小口地喝了幾口。
“你還醒着！”她看着他。
“我說了陪你！”
“你要真困了，我不會怪你！”
“但我想陪你！”謝景行把她手裏的水杯拿回去。
“你今天特別安靜！”
“我在把從前的事捋一遍！”
“為什麼？”
“我怕它們再回來！”她擡頭看他，眼神清亮。
“我怕有一天我又突然站在那個屋子裏，忘了我是怎麼走出來的！”
“你不會忘！”他語氣低穩。
“我會一直提醒你，你已經離開了！”
她點頭，輕輕說。
“我知道！”
他伸手拉她起來。
“現在睡吧！”
她靠在他懷裏，隨着他的動作走進臥室，眼神裏一片疲倦的平靜。
她終於能放心地合上眼，不用再數着天花板，不用再等一夜過去才有資格醒來。
她知道，自己真的已經不是那個孤獨的影子了。
她有了真正的生活，也有了真正的歸屬。
再往後，無論前方風雨，她都不會再是一個人。
她終於走出了那段漫長的夜。
而他，會陪她走進黎明。
清晨的陽光還未完全灑滿地面，基地的天空泛着淺灰色，像是還未醒透的眼睛。
宿舍樓的走廊安靜而乾淨，只有樓下傳來偶爾幾聲鳥鳴，還有零星的腳步聲從遠處響起，又很快隱沒。
陸知易醒得比鬧鐘早一些，睜開眼時屋子裏還殘留着夜的溫度，謝景行不在身邊，牀頭留着一只保溫杯，水還溫着，旁邊是一張便籤。
—今天你睡得太沉，沒捨得叫你。
早餐在桌上，記得熱一下。
她把便籤紙翻過來，是一只手畫的小狗圖案，線條簡單卻生動，像是某種默契在無聲中傳遞着溫度。
她輕輕笑了一下，把便籤貼回了燈座上，然後起身去廚房加熱那份早餐。
熱粥、煎蛋，還有一小碟她前天隨口說過“最近想吃”的蘿蔔乾，鹹淡剛好，煎蛋邊角微微焦脆，她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咽得很實在。
沒有什麼情緒翻涌，也沒有多餘的感慨，就是心裏頭很安穩。
這份安穩，是她花了很多年才得到的。
洗完碗，她換好衣服，出門時走廊上的燈剛滅，外頭的陽光斜着灑進來，像是一條鋪開的路。
她揹着文件包，步伐不快，基地的人已經陸續開始活動，早訓組在操場上集合，行政區那邊也開始有車輛駛入。
她一路走到實驗樓側門，看見有人遠遠朝她招手，是組裏的小林，年輕，工作才一年多，幹活很勤快，但有時候太急躁。
小林抱着一疊資料快步跑來。
“陸博士，昨天晚上的初步分析數據出來了，我讓系統打印了兩份，您先看看有沒有問題！”
“辛苦你了！”她接過文件翻了兩頁。
“你先去準備會場，我一會兒去！”
小林點頭應了，轉身離開。
她進了實驗室，把文件攤在桌上細細看着，沒過多久謝景行也進來了，手裏拎着一杯咖啡。
“你今天怎麼醒那麼早？”他把咖啡放到她手邊。
“你不在！”她翻着資料，語氣平靜。
“你睡得太香，我真不忍心叫你！”
“我一睜眼就知道你走了！”她淡淡笑了一下。
“怪我太依賴你了！”
“依賴我沒關係！”謝景行坐下。
“你本來就可以！”
“你不怕我粘人？”
“我怕你累！”
她笑了笑，把文件遞給他。
“你看看小林這組數據，他標註了一組錯位！”
謝景行接過，翻了幾頁後點頭。
“位置標錯了，不過他判斷沒錯，思路很清楚！”
“我這次打算帶他跟進！”
“他現在需要人鍛鍊！”
“你以後也教過我！”
“你更好教！”
“我以前可不覺得你這麼溫柔！”
“你以前比現在要倔！”他看她一眼。
“我教你那會兒，你看都不看我！”
“我怕看你會緊張！”她聳肩。
“你那時候臉太冷！”
謝景行沒說話，喝了一口咖啡，嘴角帶着一點不明顯的笑。
兩人並排坐着，一起看完了整份數據報告，確認無誤後她將資料歸檔，又重新排了彙報順序，整個上午幾乎沒出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