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她終於睡了
“那年冬天特別冷，我的手經常凍得裂口。
公交上人多，我也不太敢跟人擠，常常一站就是半個小時！”她自顧自地說。
“我媽去世那天晚上，我睡過頭了，沒能去醫院。
等我趕到的時候，她已經被推進了搶救室！”
“你後來一個人處理的所有事情？”他問。
“是啊！”她點頭，眼神沒有一絲波動。
“死亡通知書、火化手續，還有給她選骨灰盒，都是我一個人辦的！”
謝景行摟住她，將她整個肩膀都包進了懷裏。
“那時候我就告訴自己，再難也得活下去！”她靠着他，語氣淡淡。
“我媽在世的時候，最擔心的就是我太軟！”
“可你一點也不軟！”
“我只是扛太久了！”她緩緩道。
“所以你出現的時候，我才覺得像是被人託了一下。
原來我不是非要自己撐到底！”
謝景行將下巴擱在她發頂，聲音低沉。
“以後你不用一個人扛了！”
“可有時候我還是會忍不住去想，要是她還在，看到我現在這樣，會不會開心？”
“她會！”
“你怎麼知道？”
“你現在過得很好！”他語氣堅定。
“你有工作，有朋友，有人陪。
她要是看見你現在這樣，一定比你還開心！”
“你說得真篤定！”
“因為我想象得出來！”
陸知易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問。
“你小時候，是不是也一個人挺多的？”
謝景行點頭。
“我父母離得早，各過各的。
我跟着爺爺長大，他人挺好，就是不太懂得表達。
小時候我生病，他會晚上不睡覺守着我，可從來不會說一句‘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那你後來習慣了一個人？”
“沒有人是習慣了，是只能那樣！”他說。
“我也是長大之後才慢慢明白，有人陪着其實並不是奢侈！”
她輕輕地笑了一下。
“所以你才這麼會照顧人？”
“不是會，是願意！”謝景行頓了頓。
“我只想照顧你！”
她擡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裏帶着點笑意和溼意。
“你知道我最怕什麼嗎？”
“怕孤獨？”
“不是！”她搖頭。
“我最怕的是，有一天你也覺得我太麻煩！”
謝景行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我怕你哪天不再需要我！”
“那你放心！”她靠近他一點。
“我這輩子都需要你！”
他們之間沒有再多說話，只是靠在一起坐了很久。
夜色沉下來，燈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牆上，兩個人捱得很近，像是某種緊密的依靠。
而傅家那邊，傅衍禮坐在書房的舊椅子上，手裏拿着一個薄薄的文件袋，是祕書昨天送來的。
他原本沒打算拆開的，可今早醒來後莫名覺得煩躁，於是隨手撕開看了一眼。
裏面是陸知易目前工作的項目簡介，帶着公開可查的信息，附了幾張會議資料的複印件。
他看着那份報告第一頁的簽名處，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眼睛一陣刺痛。
他記得她簽名字的樣子。
她寫得很快，卻從不潦草。
簽完後總會輕輕一吹，然後把紙放到指定的位置，從不讓紙張歪斜半分。
她的整潔，是他從前不曾注意的。
她的安靜、她的不爭不搶、她對家裏每一個小細節的妥帖處理，他從未真正去看，只覺得那是理所當然。
他現在才知道，那不是“應該”。
那是她對一個家的用心。
可他不配。
她離開的時候沒有一句責怪，也沒有眼淚。
他記得很清楚，那天她穿着灰色大衣，頭髮盤得整整齊齊，臉上看不出一點情緒。
她說。
“我東西都收拾好了，廚房有一週的食材，你記得別讓傭人亂動！”
他說。
“嗯！”
她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說。
“我以為你會挽留！”
他沒說話。
她點點頭，背起包走了。
整個過程不超過五分鐘，乾淨利落。
可他那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
他覺得她會回來，覺得她只是賭氣。
結果一晃幾年過去，她沒有出現過。
現在她站在講臺上，成為業內有名的年輕專家，站在光亮裏，自信、從容、有力量。
而他還停留在原地，一步也沒走出她離開的陰影。
他關了燈，坐在黑暗中，整個人像是被時間掏空了。
他也不是沒試過開始新生活。
他也結婚了，妻子是那個從小跟他一起長大的傅如煙，知根知底，門當戶對。
可他發現，哪怕身邊坐着的人是熟悉的，他也沒有真正安定下來過。
傅如煙不是個不好的人，她聰明、穩重、有手段，可她太清楚自己要什麼了。
他不知道她心裏有沒有恨，有沒有算計，他不想知道，也不敢深問。
 |
 |
 |
只是他們之間的關係，像是兩塊嚴絲合縫卻毫無溫度的拼圖，湊在一起，只是為了完整，而不是為了熱烈。
她對他有佔有，卻沒有溫柔。
而他對她，有尊重，有禮貌，有共識，卻沒有心動。
他坐在那裏，忽然想，如果時間能倒回去，他還會不會像以前那樣，把陸知易當成一個“安靜的背景”，以為她會一直在那裏，從不會離開？
他當然不會。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他知道，她是真的不會回來了。
她已經不屬於他，也不再是那個總在等他回家的女人。
她現在有了真正的家，有人牽她的手，聽她講夢，替她記住喜歡吃什麼，不喜歡什麼，把她放在心裏最前面的位置。
傅衍禮低頭看着那張會議照片，照片裏她站在謝景行身邊，眼神堅定，微笑自然。
她再也不是那個三年前在傅家花園裏小聲說“我可以收拾”的女人了。
他輕輕地把照片翻過去，再也不敢看。
她已經成為他生命裏最遙遠的風景。
而他，只能在深夜裏，一次又一次地去想她，念她，悔她，直到老去。
清晨六點，天剛剛透出一點光，宿舍外還靜悄悄的。
基地的鳥鳴很少，但偶爾幾聲在這種時候響起，反而特別清晰，像是誰拿羽毛輕掃了一下意識，還沒完全從睡夢中清醒的人就被輕輕喚醒。
陸知易醒來的時候，謝景行已經不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