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他又失眠了
她覺得,沒必要了。
他已經在後悔了,他已經一無所有。
而她現在擁有的傅太太這個位置,不過是一張早就褪色的名片。
她站在高處,可她知道,這座空城裏,她和他一樣孤獨。
她手指收緊,把茶一口飲盡,眼神裏沒有一點波瀾。
她贏了。
但她也輸了。
她贏的是傅家,輸的是那個曾經願意為他低頭的自己。
她再也不會低頭了。
夜裏,基地實驗室的燈光如往常一樣亮着,陸知易坐在辦公室裏翻看江澄發來的審閱意見,她眼睛盯着屏幕,眉頭微微皺着。
門被敲了兩下,謝景行推門而入,手裏提着一個便當盒。
“我說你今天又沒吃飯!”
她擡頭,笑了一下。
“你怎麼又來了?”
“江澄發我消息,說你三頓連着跳了!”
“她嘴可真快!”
“我在她心裏比你重要!”
“那你給她帶便當好了!”
謝景行沒接話,只是把盒子打開,把飯菜一一擺在她面前。
她吃了一口,忽然問。
“你有沒有覺得,我們現在的生活……太安穩了?”
謝景行看着她。
“你是想鬧點事?”
“不是!”她低頭繼續吃飯。
“我只是有點怕!”
“怕什麼?”
“怕有一天,這種日子會變!”她聲音輕。
“我從來沒試過過得這麼……安穩!”
謝景行伸手握住她的手。
“你安穩,是因為你走過太多不安!”
“可我還是不太相信自己配擁有!”
“你配!”他說。
“從頭到腳,全部配!”
她笑了,眼神裏卻帶着一點倔強的倦意。
“你總是說得太好!”
“我說的是實話!”
她低頭吃了一口菜,嚥下後說。
“那你就一直說,我慢慢聽!”
“好!”他說。
“你慢慢聽,我一直說!”
窗外風吹得窗簾微微晃動,夜色沉靜,屋內燈光明亮,他們隔着桌子,像是兩條並行而穩固的軌道,不需要擁抱,不需要確認,卻始終向着同一個方向前行。
再沒有人能將她從現在的位置上拽走,她也終於學會了,為自己撐傘,不再妥協。
她走出來了,真的走出來了。
身邊的人,是她自己選的,是那個在風雨中等她一同奔跑的人。
這一次,她不會放手。
無論前方風再大,她也不會退。
她有根了,有光了,也有一個可以安穩走到老的懷抱。
她已經從廢墟里,長出了屬於自己的春天。
夜色沉沉,京北的雨在黃昏後悄無聲息地落了下來,淅淅瀝瀝地打在傅家老宅的窗臺上,把庭院前那棵老楓樹打得輕輕顫抖。
客廳的燈開着,卻只有一盞壁燈亮着,昏黃的光線將整間屋子籠罩在一種介於安靜與壓抑之間的氛圍裏。
傅衍禮坐在客廳的單人沙發上,手裏拿着一本書,翻了一頁又一頁,眼睛卻始終沒有聚焦。
落地鍾在身後滴答作響,每走一秒,都像在他心頭敲一下。
他已經好幾個夜晚是這樣過的,明明睡不着,卻還維持着一個好丈夫該有的日常節奏。
他想裝出疲憊,也試着讓自己忙起來,可只要坐下,就什麼都幹不進去。
茶几上的平板還亮着,屏幕定格在一張照片上,是他在網上看到的論壇現場。
陸知易坐在嘉賓席的中間,身邊是幾位老教授,臉上神情溫靜沉穩,手裏拿着會議材料,身姿端正,目光清亮。
他盯着那張照片許久,才擡手將屏幕輕輕滑過。
更多的照片,一張接一張,都是她這兩年工作的身影—站在講臺上侃侃而談,出現在研究院的公開合影裏,或是偶爾路人拍到的她路過實驗大樓時的背影,幹練、清晰、有力量。
她變得太快,也太遠了。
他有時候會恍惚,那個曾經每天站在廚房裏,捏着他衣角小聲說“我今天做了紅.豆粥,你要不要喝一口”的人,怎麼就成了所有人口中的“陸博士”?他怎麼都想不起,她到底是從哪一刻開始,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他的世界。
那天,他坐在花園裏,看到一株早春冒頭的丁香,那是她最喜歡的花。
她說丁香開得低調,不搶風頭,卻香得實在。
他當時沒多說,只是嗯了一聲。
可她眼裏那點被點亮的光,他現在回想起來,卻覺得刺目得厲害。
她其實一直在努力靠近,只是他從未伸手。
如今,她已站在另一個世界,他只能遠遠看着。
傅如煙從樓梯口走下來,身上披着件米色的針織披肩,腳步極輕,像是踩在積雪上的貓。
她走到沙發另一側坐下,看了眼茶几上的平板,又看了看他。
“你又在看她的東西!”她的語氣不冷,但聽不出溫度。
傅衍禮沒回應,只把書放下,慢慢起身去倒水。
他最近總口乾,夜裏常醒,可醫生說他身體沒毛病,只是“情緒紊亂”。
他信。
傅如煙沒有追問,只看着他倒水時的背影,眼神沉着而冷靜。
她知道他最近越來越不對勁,常常走神,不愛說話,有時候看着窗外一站就是一小時。
她不問,也不逼,她等。
他現在還不會質疑她,可她清楚,時間一長,他終究會疑心。
但她不怕。
她做得乾淨,分寸拿捏得極好,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未曾給過。
傅家老太太的病,是她調了一年多的方子,緩緩遞過去的。
藥不是毒,是調養身體的“湯方”,卻在不動聲色中,把一切好轉的希望一點點掐滅。
老太太病得慢,但下得快,一夜發病,醫院也查不出確切的佑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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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敬安的死更簡單,不過是她在一次家族例會中,拿出當年沈家那份早已封存的投資失敗方案,故意在他面前唸了一段。
那是沈父死前的最後一份文件。
傅敬安臉色大變,當場昏厥,幾個月後鬱鬱而終。
她沒有用刀,也沒有毒藥,她只是讓他們嚐到了自己種下的因。
傅如煙垂下眼簾,握着杯子的指尖微微發白。
她恨傅敬安,恨他的虛僞與冷血,恨他在她父親身敗名裂的那一天,還能當衆說出“我會照顧他們母女一生”的假話。
更恨他用“恩人”兩個字,把她和母親困在傅家的偏院十年,從來不問一次她們真正需要的是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