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夜充血的眼眸一縮。
低垂的腦袋晃了晃，鋒利的下頜線擡起，目光落在了門口的方向。
丟在那裏的平板屏幕突然亮起，黑暗的屋子裏，那是唯一的光亮。
耳邊迴盪着祈妄的聲音。
在他記不清楚的兒時記憶裏，只比他大一歲的祈妄深愛着他。
錄像裏還傳來小小的他的聲音，咬字還不太清楚的喊：“哥，咕，咕咕。”
祈妄在一旁捂着肚子笑，然後戳戳他的小臉蛋：“是哥哥，阿夜，我是哥哥，跟哥哥一起念，我們的阿夜最聰明瞭。”
但在祈家，除了祈妄外，沒人說他聰明，就連姜頌宜，也時常笑着看他們兄弟兩個人。
“都是我生的，怎麼你和你哥哥差別這麼大嗎？要不是一直有傭人照顧着你，媽媽真的要懷疑我們的阿夜，是被人偷偷換走了，現在的阿夜，其實是假的。”
三歲的祈夜聽不懂這些話，但四歲的祈妄每次聽到這些話的時候，都會把他護在身後，然後兇的像只張牙舞爪的小老虎，衝着他們發脾氣。
“他是我弟弟！是我的阿夜！你們誰也不能說他笨，誰也不許欺負他，阿夜要是哭了，我就打欺負他的人。”
大家都在寵溺的笑着祈妄，因爲他是家裏脾氣最好，最溫柔，聽話懂事，還很聰明的大少爺。
別說動手打人，大少爺就是看到地上有只螞蟻，都擔心會被人踩到，會天真的趴在地上守護着螞蟻，哪怕連續五個小時都一個姿勢都可以。
可就是這樣心善仁慈的一個人，爲了自己的弟弟，甚至可以拿刀抵着脖子，誰靠近祈夜，他就傷害誰，用自己的命逼着祈慎修請來了最好的醫生，帶着祈夜去了醫院。
那一年，祈夜五歲，很清楚的記得，他突然心臟不舒服，躺在地上，嘴脣青紫，滿臉蒼白。
有人經過的時候他會喊救命，小小的一團縮起來，聲音都很虛弱顫抖。
不管是管家還是保姆，看到他的時候都會說一句：“二少爺可真能裝啊，這一次又想要什麼？上次大少爺過生日，他自己假裝肚子疼，還故意拿肥皂水當泡沫，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把大家嚇得要死的時候，自己又爬起來哈哈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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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爺從小就心思歹徒，只要大少爺被誇讚的時候，他就開始作妖，不是裝病就是離家出走，這種頑劣基因的人，居然是祈家的少爺，真是讓人無語。”
“這次又裝心臟疼啊？這種淘氣的小孩子，沒心沒肺的，哪裏會心臟疼，他連幼兒園吵着都不要去，一天到晚待在家裏，真是煩死人了。”
所有人都指責着祈夜，就連爸媽經過的時候都沒看他一眼。
五歲的孩子傻乎乎的信了，因爲他真的裝病了很多次，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想要得到……大家的愛和關心。
這一次他也一定是假裝的吧。
小祈夜艱難的爬起來，偷吃了保姆的止痛片，他把自己藏在閣樓的房間裏，就在疼的快昏死過去的時候，耳邊，是祈妄急切不安的喊叫聲。
“阿夜！不要睡，你能聽到哥哥的聲音嗎？”
“阿夜，阿夜，醒過來。”
“來人啊！你們都在做什麼！爲什麼不送阿夜去醫院！快來人，快過來！”
一向冷靜的祈妄，小大人一樣，心智近妖的祈妄言語崩潰，慌了神一樣攙扶着祈夜起來，要帶他去醫院。
祈夜已經疼的說不出來，他以爲，自己要睡着，然後再也醒不過來。
可這個時候，祈妄出現了。
他哥哥，來了。
祈妄的呼喊很快讓許多傭人跑了進來，可看到祈夜的時候，所有人都笑着，不拿祈夜的命當回事。
甚至他們都在笑。
祈妄是在那個時候怒了，閣樓裏放的雜物很多，他眼尖手快，拿起刀抵着脖子：“馬上叫救護車過來！或者叫家庭醫生過來，否則，我死在你們面前！”
管家率先意識到祈妄的反常：“大少爺，您冷靜一點，快把刀放下，這個就是割一個小口子都會疼的受不了的。”
“大少爺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早？難道二少爺裝病還打擾了大少爺？二少爺怎麼這麼惡毒！”
“大少爺別傷害自己啊，您要是受傷了，老爺和夫人都會哭的。”
祈妄冷漠的看着所有人，在有人要奪刀的時候，他會拿着刀子衝上去，嚇退所有人。
後來祈夜終於得救，他迷迷糊糊的時候，有人握着他的小手。
他知道，是他哥。
他含糊不清的問：“哥哥，我是不是不該出生？要是我不存在就好了，我只會拖累哥哥。”
那個時候祈妄說了很多話，但祈夜只記得掉在他臉上的淚，還有那一句。
“知道嗎，哥哥先來到這個家，然後告訴了在雲朵上的你，所以你歡天喜地的來到我的身邊，有我在，誰也不能欺負你，你是哥哥的阿夜，是我的弟弟。”
……
所以在祈妄死的時候，渾身是血在他懷裏，嘴裏說的卻一直都是。
“阿夜，你好好的活，哥哥會成爲你的心臟，哥哥先走了，我去找下一世的家，佈置好了以後，哥哥再來接你。”
平板上還在播放着祈妄生前的所有片段，在他死後，祈慎修就收集起了這些東西。
有祈妄的地方，總會有他在，祈妄一直都是他生命裏的一道光，所以後來他死了，祈夜一度不想活着。
可他得帶着他哥回家，不能讓他哥的屍骨留在異國他鄉，後來他再次想要自殺，卻遇到了自己的救贖。
是溫知許說的那些話，陪伴他熬過每一個痛苦的夜晚。
他已經害死了祈妄。
他會不會拖累溫知許？
祈夜想要去關掉屏幕，但是祈慎修卻在後臺操控，還故意放大了聲音。
那是出任務前的一段對話。
祈妄滿眼歡喜：“阿夜，等這次回國後，我打算和單伊結婚了，我知道你不喜歡她，怕我結婚後就不再對你好了，傻阿夜，你是我弟弟，她是我摯愛，你們在我心裏一樣的重要。”
“到時候你要當我的伴郎，也不知道我的阿夜什麼時候會結婚，真想早點看看讓你動心的女孩長什麼樣子。”
祈夜揚起腦袋，後背抵着冰涼的牆壁。
他眼眸微眯，黑暗中，有晶瑩的液體順着眼角滑落。
他無聲呢喃着祈妄的名字。
在三個小時後。
祈夜操作着平板，跟祈慎修遠程通話。
“讓我去做三件事，婚禮如期，我娶單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