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是一國之君,孤不是平常百姓家的男子!如果你懂事,就不會拿這件事來煩孤!”
芸惜端着安胎藥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內殿傳來陛下不悅的話聲音。
“嬪妾知罪,請陛下懲罰。”
“好好好!瑤嬪,如果這是你要的,那孤滿足你!”
夏赫南冷着臉大步走出來,剛走到門口,又停了下來,“芸惜。”
“奴婢在。”
陛下背對着她,平靜地開口:“伺候好你家主子!”
“奴婢遵旨。”
她一直低着頭,所以能看到陛下的衣襬溼了,這絕不會是在外面溼了再跑來,那就是……兩人吵架了?
難道瑤嬪對陛下動手了?
“去伺候她吧。”
夏赫南說完就離開了。
她擡起頭,看了一眼陛下的背影,轉身走進內殿,“主子,安胎藥好了。”
瑤嬪坐在窗邊的榻上,正低頭拭淚,聞言整理了一下情緒,臉轉向窗外。
芸惜等了一會,才走過去,把安胎藥放在小桌上,還有一小碟雪梅,這是來消藥苦的。
瑤嬪端起藥碗,聲音帶着一絲難過,問:“他走了?”
“陛下吩咐奴婢好好伺候主子,陛下很牽掛主子,這幾日雪下得很大,各宮道都不好走,陛下還能每日都來,可見是真心待您的。”
她不懂瑤嬪爲什麼要跟陛下鬧,陛下對她的寵愛,是後宮其他女人求都求不來的榮寵,瑤嬪卻總是跟陛下對着幹。
尤其是從給皇后請安回來之後,心情就更加糟糕了。
陛下每隔一兩日都會來雪閣一趟,雪閣的一切用度在後宮都是最好的,這樣的寵愛,已經讓後宮其他娘娘眼紅妒恨了,她還有什麼不滿的?
前世,若能得到瑤嬪寵愛的千百分之一,她恐怕做夢都會笑醒了。
“真心?”瑤嬪嗤笑了一聲,“他也曾這般真心待過容妃,舒妃,可如今呢?還不是膩了。”
芸惜心裏不以爲然,他是皇帝,後宮佳麗三千都不爲過,難道瑤嬪還想讓陛下一生只寵她一人?
這簡直是癡人說夢。
“你是不是覺得我錯了。”瑤嬪突然看着她開口。
芸惜急忙跪下,“奴婢不敢。”
“芸惜,你識文斷字,我便不把你跟那些無知婦人比作一類,你當真覺得得皇帝一時寵愛,便是幸事嗎?”
她擡頭,看向瑤嬪,眼底一片茫然。
不是嗎?
她活過一次,知道君王無情,小小宮女想飛上枝頭變鳳凰是何其諷刺的一件事,所以她不做這種不可能的夢了,但瑤嬪跟她不一樣,她家世顯赫,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又生得一副天仙的美貌,她合該成爲陛下的寵妃!
只要她不跟陛下鬧,能夠順從陛下的心,那她一定會聖寵不倦的,在後宮屹立不倒!
“你可聽過: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芸惜搖搖頭。
瑤嬪繼續說:“芸惜,女子活這一世,不一定要追求榮華富貴,若是能遇一良人,一生一世一雙人,他愛你,敬你,護你,豈不比待在這深宮,和其他女人分享丈夫要幸福得多嗎?若一生不幸,遇不到良人,女子也可自在過一生。”
“自己……過一生?”
女子不依附男子,也可以自在過一生嗎?
“當然!秦宣太后以女子之身執政秦國,西漢的緹縈爲救父向漢文帝告御狀,班昭幫助哥哥班固修撰《前漢書》,秦良玉以技女之身,得以封侯拜相。而我……困在這後宮,跟別人分享丈夫,還不能生氣。”
芸惜大受震撼,她是識文斷字,也讀過一些詩書,但都是囫圇吞棗,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瑤嬪說的這些女子,她是一個都不知道。
剛要開口,就見瑤嬪閉着眼睛,把碗中藥一飲而盡,然後重重地放在桌上。
她急忙端起雪梅遞過去,瑤嬪卻搖搖頭,“你下去吧,我想靜靜。”
“是。”
芸惜退出閣樓。
走到殿院裏,回想着瑤嬪說的那些話。
一生一世一雙人……
便是她當時放棄成爲娘娘,轉而想嫁給侍衛的時候,也不曾幻想過未來成婚後,夫君只會娶她一個,她想的是,正妻是自己,若是有妾入門,乖乖聽話便還好,若是敢生事,她會叫對方知道什麼是尊卑有別!
可今日瑤嬪的一番話,讓她醍醐灌頂。
女人原來可以要求得更多,也可以做更多的事。
傍晚,林德公公帶人來接走了瑤嬪,還說陛下吩咐了不許她們任何人跟着。
芸惜擔心地幫瑤嬪披上披風,後者淡淡一笑,“芸惜,我下午跟你說的話,忘了吧。知道得太多,反而對你是負累。”
“主子,芸惜愚笨,無法幫主子分憂。”
瑤嬪笑了笑,擡頭看向窗外的梅園,感慨道:“我跟着祖父在塞外住了兩年,那真是自由自在的兩年啊。”
目送瑤嬪離開。
芸惜整理了寢殿,然後就坐梅園入口的假山邊等着瑤嬪回來。
她抱着湯婆子,想着瑤嬪說的那幾個厲害的女子,“宣太后,班君,秦良玉……”
“你在說什麼?”
耳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她嚇得往後傾,可假山上都是雪,很滑,身體不受控制地往一邊倒。
“小心!”
林景州想抓住她,地面很滑,沒拉住人,反而被芸惜帶着一併摔倒了,直直壓在了芸惜身上。
“哎呦,好疼,林景州,你給我起來!”
他慌忙爬起來,然後把她拉起來,“對不起。”
她站起來,一邊拍身上的雪,一邊皺眉怒道:“你知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對不起。”林景州也小心翼翼地幫她拍背後的雪。
拍完雪,她歪頭看向他,“看來,混得不錯了,都可以偷跑來找我了?”
“呃……你剛才在嘀咕什麼呢?”
“瑤嬪娘娘給我說了幾個書上很厲害的女人,宣太后,班君,秦良玉,還有幾個,我記不住了。”
“班君是誰?”林景州疑惑地問她。
芸惜擺擺手,“一個幫哥哥編纂什麼《漢書》的,編書的女子,那一定是極厲害的。”
“班昭。”
她看向他。
林景州又說了一遍:“那是班昭,陪她哥哥班固編纂《前漢書》,兄妹都是歷史上很厲害的人。”
“這樣啊……”她湊到他身邊,“林景州,你好厲害啊,這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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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景州垂下眼眸,“上過學堂,先生都會教的,不算什麼本事。”
見他不開心,芸惜知道他想起了過去的傷心事,趕緊岔開話題,“林景州,你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提到這個,本來面色不好的人,頓時嚴肅起來,盯着她,開口:“你能不能離開雪閣?”
她詫異地盯着他:“爲什麼?”
“瑤嬪娘娘太得寵了,肯定有人要對付她,你是她貼身宮女,如果有人出手算計,你恐怕就是第一個!”
“這點,你放心。我會防着的,而且,陛下的寵愛就是娘娘最大的護身符,誰敢在娘娘盛寵之時下手,那是不要命了。你找我,不會就是要說這個事吧?”
林景州搖搖頭,從懷裏掏出一個深藍色小布包,遞給她。
她接過,問:“這是什麼?”
“我的月俸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