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愛她是遲到
她是那種就算痛也會藏得很深的人,不動聲色地把每一次崩潰掐滅在眉眼之前。
“我幫你看了今天那組方案,他們在第五部分用了你前年的一版模型!”
“我昨天看到了!”她邊喝粥邊點頭。
“你覺得他們理解得到位嗎?”
“初級階段還行。
但他們的邏輯鏈條不太穩,一問深一點就亂!”
“我打算這次會議上先讓他們說,說完再點評!”她擡眼看他。
“你覺得太狠了嗎?”
“不會!”謝景行坐下。
“你是評審代表,你的要求,是他們應該去追的標準!”
她低頭繼續喝粥,沒再說話。
謝景行忽然低聲說。
“你今天的耳環很好看!”
她微怔,擡手摸了摸耳垂。
“你居然注意到了?”
“以前你從不戴這種!”
“我最近覺得自己能多做一點喜歡的事了!”
“這是好事!”
“你不怕我越來越愛打扮?”
“我希望你越來越驕傲!”他說。
“你有資格!”
她聽着,眼神微微一動,沒笑,但眼角的弧度慢慢舒展開來。
而同一時間,京北。
傅家老宅高樓的陽光照得窗簾邊緣一片發白,傅衍禮坐在書房靠椅上,前襟微微皺起,桌上散着幾張紙和兩份家族股權流轉文件。
他盯着其中一個名字看了很久,眉頭緊蹙,眼神帶着不易察覺的遲疑。
那是傅如煙的名字。
她這段時間變得越來越強勢,手腕凌厲得連傅母都不敢在她面前多說一句話。
董事會里她的發言越來越頻繁,連那些老股東也開始主動請她代為談判。
她像是一步一步地爬到臺前,接過了傅家真正的權柄。
而他,卻在不斷地往後退。
他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變化。
他只記得,傅如煙以前不是這樣的。
她以前柔和、安靜、懂事。
他少年時最依賴的人,是她。
她會在他生病時揹着藥箱去學校,會在他被傅敬安責罵時護着他,在家族宴席上替他說話。
她曾經是他心裏最明亮的一盞燈。
可是現在,她的眼神越來越冷,說話越來越有分寸,連對他的笑意都變得少了。
她不再是那個他可以信任、倚賴的溫暖了。
她像是……帶着什麼目的,慢慢把他和整個傅家都吞進了一張網裏。
他想否認這種懷疑,可他不能騙自己。
他察覺到不對勁了,一切都太順了—傅母的病、傅敬安的病逝、董事會的變動、傅如煙的掌控力迅速提升……每一個節點都像被無形的手精準安排。
可他又不敢繼續想下去。
他想起陸知易。
她曾經也這樣沉默寡言,從不在家族事務中插嘴,只是默默做她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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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卻從沒傷過任何人,從沒算計過誰,甚至連他都從沒恨過。
他不止一次想過,如果當初他願意多看她一眼,多聽她說一句話,會不會今天一切都不一樣?
他閉上眼,腦海裏浮現出一個畫面。
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裏拿着他母親遞來的保養手冊,一頁一頁地翻着。
他記得她那時正值初婚,穿着一件杏色的家居服,頭髮紮成低馬尾,眉眼溫和。
傅母說她“姿態太低”,讓她“學學如煙,見人要擡頭”,她笑着說。
“我下次注意!”
她真的會注意。
可她再怎麼注意,也沒能換來他的一個肯定。
他甚至記不起,自己曾主動問過她一句。
“你今天累不累?”
他從未真正把她當作一個平等的伴侶,只當她是一個安排妥當、不會出錯的“傅太太”。
直到她走。
連一絲情緒波動都沒留下。
她太冷靜,冷靜得讓他一度懷疑,她是不是從未愛過他。
可他後來才知道,她只是把所有傷痛都藏了起來,一個人默默吞下。
她在廚房偷偷哭過,夜裏獨自坐在窗邊不說話,深夜發燒自己煮薑湯……這些他從未看見,也從不關心。
現在想起來,他才意識到,她在的時候,是這座宅子裏唯一的溫度。
而現在,這裏只剩下沉默。
餐廳那邊,傅如煙坐在靠窗的位置,桌邊整整齊齊擺着早餐,她一個人吃,動作不快,神情沉穩,彷彿在參與一場沒有旁人的儀式。
傭人輕聲彙報。
“傅總今天沒吃飯,昨晚也沒怎麼休息!”
她淡淡嗯了一聲,語氣平靜。
“別管他!”
“是!”
等傭人退下後,她放下手裏的杯子,拿出平板翻看今日會議資料。
她知道傅衍禮開始懷疑她了。
但她不怕。
這場棋,她從很久以前就開始布了,一步一步,細緻入微,每一個節點都精確得不能有差錯。
傅敬安和傅母的下場,她一點也不憐憫。
他們是親手將她母親逼上絕路的人,是讓她那年一個人把母親的屍體拖上樓、在雨中清洗血跡的人。
她原本可以不恨。
如果他們真的如承諾那樣“照顧她們母女一生”。
但他們沒有。
他們把她和母親當作麻煩,丟進那棟陰暗、潮溼、沒有供暖的偏院,十年如一日地遺忘。
母親的病情一點點加重,最後精神崩潰,從高樓跳下的那一刻,她還記得那聲悶響。
那是她生命中最沉重的一聲響。
從那之後,她決定回來。
一步一步,毫不動搖。
她接近傅衍禮,是為了完成這一切的關鍵一步。
她知道他愛她,她從小就知道。
她利用他的愛,一寸一寸地爬上來,直到今天坐在這個位置。
可當她真的坐穩的時候,她卻忽然發現,那個她曾經也想靠近的人,心裏裝着的不是她,而是那個她曾以為毫無威脅的陸知易。
她不甘心。
她原本以為陸知易只是一個臨時的棋子,是傅家安排來掩人耳目的“正室”,不會影響她的計劃。
可她錯了。
陸知易走了,卻帶走了傅衍禮的心。
傅如煙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她不恨陸知易。
她只是……太嫉妒她了。
嫉妒她什麼都沒做,卻被深愛。
嫉妒她能在傅衍禮心裏留下那麼深的痕跡,而她,傾盡一切,也只換來一句冷冷的。
“你變了!”
她沒變。
她只是終於,不裝了。
她是傅家的妻子,是這棟宅子的女主人,是曾被遺忘、被踐踏的女兒—如今,她要的,不只是高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