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知許另一只腳邁不出去了。
因爲她在拿東西的時候,看到了一樣東西。
是小時候她和溫延的合照。
在他們吵架的時候,溫知許撕了合照,但剛纔在房間裏,她看到了被粘好的照片,一片片碎片被拼好,唯獨少了溫延的臉。
溫延也知道她的恨。
但他又疼愛着她。
溫延是個矛盾體,溫知許何況不是?
她嘴上殘忍的拒絕:“和你坐在一起,我會吃不下東西,因爲看到你的臉,會讓我想起我父母是怎麼枉死的,溫延,每到逢年過節的時候,你不會痛苦嗎?”
她回頭看了一眼溫延。
在他臉上卻看不到情緒。
溫知許笑了笑:“痛苦就對了,溫延,這是報應。”
身邊的祈夜拉了拉她的手,溫知許扭頭就走,手卻掐着掌心,剋制着內心的痛!
“一頓飯而已,我過幾天出國處理事情,不一定什麼時候纔回來,我答應你,從此,你不會再看到我。”
溫延說的太篤定了。
他肯定的樣子,祈夜都有點害怕了。
原來溫延是鐵了心的不和溫知許恢復感情,他要的,就是溫知許一直恨着他,他早就開始轉移着股份,寫着遺書,要將所有的一切留給溫知許。
祈夜甚至能猜到溫延之後的打算,他一定會隨便僞造一個死法,將死亡歸於意外,絕不會讓溫知許揹負半點內疚。
“我早就不相信你了,溫延。”
溫知許低頭要離開,卻被祈夜抓住了手臂。
“阿許,只是一頓飯,好不容易溫延選擇成全你和我,我們滿足他這麼小心願,就當是禮尚往來了。”
其實……溫知許自己也想留下來。
否則她早就大步跑出去了。
她不是原諒了溫延,只是太久沒和他坐在一起吃過飯了,溫延的除夕夜是怎麼過的?
他們是不一樣的,她結婚生子後每年過節身邊都有人,但是在這裏,所謂的團圓飯,只有溫延一個人在吃吧。
“吃完飯我就走,待在這裏,我只覺得窒息。”
溫知許口是心非,裝作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其實已經朝着餐廳走去。
溫家的餐廳一共三個,中式的,西式的還有一個專門吃團圓飯的精緻漂亮餐廳。
三個人坐下來,溫延就坐在溫知許的對面。
再去看餐桌上的佳餚,都是她愛吃的,沒有一道是溫延喜歡的。
溫知許拿着筷子,像機器人一樣往嘴裏塞東西,她嘗不出什麼味道,心頭唯有心酸。
不管多少年,她的喜好溫延都記得。
他對她是真的很好,就是因爲這樣,就是因爲溫延愛她,她愛溫延,所以溫知許才一直無法接受,他籤放棄治療那件事!
餐桌上真是一點聲音都沒有,祈夜忍不住開口。
“你們兩個就沒什麼想說的?安安靜靜的吃飯很詭異,實在不行,我們開個電視,看看春晚重播?”
祈夜的話打破了僵持的寧靜。
溫延放下拿着筷子顫抖的手,拿着絲帕擦了擦嘴脣後,纔開口說了一句。
“你多吃點,別太瘦。”
乾巴巴的一句關心,沒一點感情在裏面。
溫延這人,比他還能隱忍剋制。
“突然有點事要處理,我先出去打個電話。”
祈夜起身,將單獨的空間留給兩個人。
等到門關上,溫知許也乾巴巴的回了一句:“嗯,在吃了,快吃不下了。”
明明就吃了兩口而已,像小鳥胃。
溫延忍了忍,但沒忍住,還是拿公筷給溫知許夾了不少菜。
“這個是你第一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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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在她餐碟裏的,是龍井蝦球。
溫知許鼻子一酸,食之無味。
她放下筷子,直視着溫延的眼睛:“爸爸做這道菜做的最好,我小時候還以爲爸爸是廚神,後來發現他就會做這一道菜,但那是我童年裏吃過最好吃的,你還記得嗎,我給爸爸畫了一個最佳廚神獎的畫,他的手裏,畫了兩只大大的蝦……”
溫知許聲音一哽,溫延已經接過她的話。
“嗯,那幅畫現在還在爸媽的房間裏,他們一直掛在牀頭,沒有挪過位置。”
她還以爲溫延忘記了,現在看來,他根本什麼也都記得。
既然這樣!
“那你爲什麼要放棄治療他們!爲什麼不讓我見他們最後一面!爲什麼那麼快的讓父母火化!你做那些事情的時候,你的心不會痛嗎!”
“溫延,我痛苦了這麼多年,我始終放不下這一件事,我沒辦法釋懷,更沒辦法原諒,有個醫生告訴我,他們雖然會變成植物人,但只要精心的治療,未來或許會有活下去的那天。”
“而你呢,卻斷了他們生的希望!你放棄治療,你還簽下了死亡通知單。”
“你好狠啊……你到底爲什麼要這麼做,溫延,我不明白,我一直都不敢相信那居然是你做的。”
溫知許的眼淚打溼了臉。
既然這裏只有她和溫延,那就把這件事說清楚!
她只要溫延一個解釋。
哪怕隨便編一個理由也好,讓她過了心理這關……
溫延張了張嘴,卻無法告訴溫知許真正的原因。
因爲她所看到的,不是他們的爸媽。
父母早就死在了去找她的飛機上,溫延不想,也不願意溫知許揹負着這樣大的一個愧疚感活着。
“你覺得植物人,還有什麼活下去的意義嗎?”
“我所接受的教育裏,溫家絕不可以出現任何閃失差池,只有父親死了,我纔可以順利繼承家業,他如果一直活着,會有許多人盯着溫家,直到把溫家瓜分。”
“所以,我選擇放棄治療,順利成爲溫家的掌權人。”
“何況植物人,還不如不活着,死了,對他們而言纔是解脫。”
溫知許瞪大雙眸,不敢相信聽到的每一個字。
原來真的和她當初想的一樣,不過就是因爲權利,因爲要得到整個溫家!
就因爲可笑的地位和金錢,溫延連父母的生死都可以棄之不顧。
誰說植物人沒有活着的權利。
他們哪怕躺在那裏一輩子不起來,溫知許也願意!起碼那樣,她不會變成沒有爸媽的孩子!
“溫延!我一直沒看錯你!”
溫知許氣憤到摔了桌子上的菜,然後聽到溫延冷笑的一句。
“難道哥哥說錯了嗎,死了的人才是解脫,痛苦的,是活着的人,我送父母解脫了,我做的,有什麼錯呢。”
啪的一聲!
溫知許一個巴掌打上去。
她打完就轉身,溫延卻厚顏無恥的拉住了她的手!
“爸媽不會再痛苦了,痛苦的是你,你清醒一點,一直沉浸在死亡的悲痛中,有什麼意義?”
溫知許用力的甩開溫延的手臂:“我和你再也不會有關係,溫延,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
“我怕你不能如願了,萬一有一天我死了,你得來主持我的葬禮,說不定還要哭。”
溫知許又是一拳頭打過去。
“你這種人死了那是報應!我怎麼會掉一滴淚!拿開你的髒手,溫延,你活該孤獨一輩子!”
門重重被甩上。
溫延慘白的臉上纔有了幾分情緒。
他擡手掩面,嘴裏因爲癌症的折磨吐出一灘血來。
很久後,溫延喃喃自語,卻帶着幾分釋懷。
“不會哭就好,我知道你是個言而有信的人,你不會掉眼淚,我就放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