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她終於自由
她不多話,不反駁,不鬧事,就像一塊極安靜的棉布,被放在哪兒都不會突兀。
可他卻因為她太安靜,而從未認真對待過她的存在。
她做飯,他說“還行”;她洗衣服,他說“以後讓傭人來”;她在凌晨燒水幫他熬薑湯,他卻只說了一句。
“真麻煩!”
現在他才知道,那些話,有多傷人。
她不是沒有期待過迴應,只是她把所有的熱情都消耗在了等待裏,直到最後,她什麼都不說了。
她不再準備熱湯,不再問他“你回來吃飯嗎”,不再在他加班時給他發信息。
她退得徹底,卻靜默得讓人無法察覺。
而他,等他意識到她已經不在的時候,她早就走遠了。
那天她離開前站在玄關,行李整齊,頭髮扎得利落。
他說。
“你這麼走,太不像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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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笑。
“像不像話不重要,我只是終於想做一次自己的決定!”
他說。
“你是不是因為如煙回來了?”
她沒說話。
他說。
“你知道她是我……從小喜歡的人!”
她點點頭。
“我知道!”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
她輕輕點頭。
“所以我沒有多想,我以為我可以扮演好這個角色,直到你願意看我一眼!”
“那你現在放棄了?”
“不是放棄!”她笑着說。
“是明白了!”
“明白什麼?”
“明白再努力,也感動不了一個不願意回頭的人!”
他當時沒說話,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離開。
他原本以為她會回來,可她沒有。
他以為她會求他,可她沒有。
他以為她會崩潰,可她沒有。
她乾淨地退出了他的生活,就像從來沒有進入過一樣。
而他如今才知道,他以為她“好控制”、“易操控”的那份安靜,是她咬牙支撐出來的體面;她的“不吵不鬧”,其實早已是對他最冷的絕望。
傅如煙走過樓梯口的時候,看見他坐在那,眼神落在地板上,沒有焦點。
她停下腳步,輕聲問。
“你還在想她?”
他沒有擡頭,只是嗯了一聲。
“她不會回來了!”
“我知道!”
“你是後悔了嗎?”
“後悔!”他的聲音像從喉嚨深處擠出來。
“後悔我從來沒好好看她!”
傅如煙沒說話,站了一會兒,轉身離開。
她的腳步很輕,卻帶着壓抑不住的冷意。
她知道,他是真的悔了。
可這悔意,已太遲。
陸知易已經從那個家、那個身份、那個角色中徹底掙脫,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她現在是陸博士,是科研核心,是所有人尊敬的人,更是另一個男人心中無法替代的存在。
她再也不是那個坐在傅家花園裏為母親低頭的、端着一碗湯等他歸來的女人。
而他—傅衍禮,只能在夜裏看着那扇早已關上的門,悔不當初,思而不得。
再無資格。
再無可能。
凌晨四點半,天色尚未破曉,基地宿舍樓的窗戶邊泛起一層微亮的輪廓,灰濛濛的天沉得像一塊老舊的幕布,沒有星星,沒有月亮,也沒有風,整片空氣彷彿在沉睡。
但陸知易醒着。
她從淺眠中睜開眼,枕邊是謝景行的臂膀,呼吸平穩。
他昨晚加了班,比她晚躺下快一個小時,可還是在她沒關燈的時候,溫和地叮囑她一句“早點睡”。
她把燈關了,閉上眼,整個人蜷在他身邊,像是貼着一塊溫熱的石頭取暖,卻沒能沉穩地睡去。
她腦子裏總有些零碎的片段時不時浮現出來,那些沒來得及癒合、也不太願意回憶的過去,就在夜深人靜的時刻一幀幀往外冒。
有時候是一句熟悉的問話,有時候是一個下意識的場景,都能讓她回憶起傅家那段時間的日子—不是刻意要去想,但那種曾經用力生活、卻一再被無視的感受,就像一道陳舊的疤,明知道它已經結痂了,卻還是能隱隱作痛。
她輕輕翻了個身,從謝景行懷裏出來,穿上披在椅背上的外套,光腳踩在地毯上,緩步走向陽臺。
門沒關,夜風灌進來,帶着一點潮意,輕拍在她的額角和手腕上。
她站在那兒,抱着手臂,望着遠方山脊線下隱約透出的燈火,不知在想什麼。
她還記得三年前的春天,傅母生病,傅衍禮整日忙着奔波醫院與公司的事務。
她那時候剛進傅家不到兩年,連坐在正餐桌上吃飯都顯得拘謹。
傅母的脾氣一向不好,她小心翼翼地照顧她的口味,按照她的喜好調整飲食作息,可最後換來的,只是“沒養出個像樣兒的兒媳”。
她沒吭聲,只是更早起、更晚睡,努力把每個細節都做到極致。
甚至連傅母的喜好,她都能熟練背出—愛喝茶卻不能太濃、喜歡雞湯但必須去油、被褥要按時晾曬、香氛不能太甜、地板不能留一絲灰。
她把自己訓練成一個完美的“傅太太”,可直到離開,她才明白,那是她用自己的尊嚴換來的平靜,卻不是歸屬。
那時候,她最害怕的是傅衍禮不說話。
他說話的時候,哪怕語氣冷,哪怕言辭刻薄,她都知道自己被看見了。
可他一沉默,她就像空氣,彷彿她的所有努力都是自說自話,沒人迴應。
而現在,站在這裏,看着這座早已與過去徹底割裂的世界,她忽然覺得—她其實已經徹底走出來了。
謝景行走過來,披着一件外套,手裏還握着一杯溫水。
他沒有多問,只是站在她身邊,把杯子遞給她。
“又醒了?”
“嗯!”她接過水,抿了一口。
“睡不着!”
“你在想過去?”
她看着他,眼神平靜。
“你是不是覺得我總提過去,是個負擔?”
“你從不讓我覺得負擔!”謝景行望着她。
“你有過去,我知道。
我也有過去!”
“可你從來不說!”
“因為我不想讓你難過!”他輕輕握住她的手。
“你不需要再被那些事拉扯。
你已經很好了,現在很好!”
她靠近他,把頭輕輕埋進他的胸口,過了好一會兒才悶聲道。
“我害怕有一天你也會覺得我不好了!”
謝景行把手放在她後背,慢慢地拍着。
“不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