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照片裏她笑
謝景行坐在她對面,今天的飯他點得比她多,還特地拿了她平時喜歡的清炒豆腐和香芋粥。
“吃!”他低聲提醒她。
“再不吃,真的連晚上都該補不回來了!”
“有點沒胃口!”她收了下筷子。
“你今天彙報得很完美!”
“我知道!”她點點頭。
“但我心裏還是空空的!”
謝景行頓了幾秒,沒繼續追問。
他知道她這兩天情緒不對,也知道她在努力壓着那些情緒不讓自己崩。
他不催,她從來不是那種可以被催着表達的人。
“是不是……又夢見他了?”謝景行還是開口了。
陸知易停頓了一瞬,然後低聲。
“不是夢,是今天路上,看到一個背影,有點像!”
她語氣很輕,像是怕被風吹散。
“他穿了那種深灰色的西裝,頭髮梳得一絲不亂,側臉乾淨得近乎鋒利。
那一瞬間我心口一縮,腳步也停了!”
“然後呢?”
“然後那人回頭,不是他!”她笑了笑。
“但我的心已經亂了!”
謝景行握住她的手,放在桌面上。
“你不需要道歉!”
“我不是要道歉!”她搖頭。
“我只是……很難受。
你明明已經知道那是傷疤,但它一觸碰,就還是痛!”
“你可以痛!”他溫聲說。
“你可以記得,也可以懷念。
只要你最後還是願意回來看我一眼!”
“你太好了!”她看着他,眼裏涌起一層細細的水光。
“好得讓我不敢靠近!”
“你已經靠近了!”謝景行笑了笑。
“而且,已經住進我心裏了!”
她終於低頭,小口地吃了一口米飯,味道平淡,卻讓她喉嚨一陣發緊。
京北。
傅衍禮站在老宅高樓的書房裏,手裏捏着一支菸,卻遲遲沒有點燃。
窗簾半開,天光落進來,照在他略顯疲憊的面容上,眉間的深紋更清晰了。
桌上堆着一摞厚厚的文件,其中一份是傅如煙讓人送來的傅氏新季度人事調動方案。
他翻了兩頁,發現幾個關鍵部門的主導權已經悄無聲息地從他手中轉移出去—她沒和他打招呼,只是在董事會那天直接宣佈。
他沒有反對,甚至連皺眉都沒有。
因為他清楚自己早已不是掌權者。
他把煙放回煙盒裏,起身走到窗前,窗外的樹被風吹得微微擺動。
那株她曾經親手種的梔子樹,如今已經長成了一米多高。
葉子泛着亮光,青翠欲滴,可樹下早已沒有那個端着水壺給它澆水的女人了。
他記得她種那棵樹的時候,小心翼翼地問他。
“你不喜歡味道太重的花,那梔子你介意嗎?”
他那時正低頭看文件,頭也沒擡就說。
“別太麻煩!”
她點點頭,默默選了個離窗最遠的角落,把那顆小樹栽下了。
她一直都在讓步。
在傅母面前讓步,在傅敬安面前讓步,在所有他看不見的地方,一次又一次地退後,只為了不讓這個家不舒服。
而他卻從未說過一句“辛苦了”。
他甚至沒有記住她生日的確切日子,只知道是“應該在春天”。
她從未抱怨,每年都自己訂一小塊蛋糕,在書房裏吃完再收拾乾淨,從不留痕。
她像是一個從不索求的人。
但他現在知道,她不是不想,是早就不敢。
她怕一開口就被否定,怕自己一點小情緒都成了“太不識趣”的罪狀。
而他,是那個讓她學會閉嘴的人。
他再一次走到書架邊,從最底層拉出那個早已褪色的木盒,裏面是她離開後他收起來的所有屬於她的東西—一瓶香水、一支她常用的鋼筆、一張他們唯一一張合照。
合照是某次宴會結束後,祕書臨時起意拍的。
他站在前面,她略微側身站在他身後,一只手放在禮裙的褶邊上,笑得拘謹。
那天他沒注意她拍照的姿勢,也沒問她是不是累。
可那一刻她站得比誰都挺。
現在他把那張照片握在手心,手指一點點摩挲着邊角。
她走得乾淨,一封信都沒有留。
他甚至不知道她是怎麼打包走的,也不知道她那晚是睡在哪裏,吃了什麼,身上有沒有帶足夠的現金。
他只知道,她再也沒有回來。
傅如煙推門進來的時候,他正盯着那張照片出神。
她看了一眼,面色不變,只輕聲說。
“董事會改時間了,你下午別忘了!”
“嗯!”
“你今天很早起!”
“睡不着!”
“是又夢見她了?”
他沒回答。
傅如煙走近幾步,站在他對面,語氣平靜。
“你還要念她多久?”
“我不知道!”
“她已經有新生活了,連名字都成了別人口中的驕傲!”
“我知道!”
“那你還在堅持什麼?”
傅衍禮擡頭看她,眼神晦暗。
“我不知道我還能堅持什麼。
我只是……不甘心!”
傅如煙沒說話,只是緩緩點了點頭,語氣冷淡。
“你不甘心她離開,不甘心她活得比你想象中更好,不甘心她沒了你,反而成了別人的光!”
他喉結滾動,聲音低啞。
“是!”
“那你早幹什麼去了?”
傅如煙說完這句話,轉身離開,腳步穩,背影挺拔如刀。
她心裏明白,她贏了所有人,唯獨輸了他。
她用了十幾年時間籌謀,用盡心機把傅家握在手裏,可他心裏還是那一個早就不屬於這個家的女人。
陸知易。
她的名字,是她的恥辱。
是她最失敗的一場戰役。
晚上九點半,基地實驗樓的燈還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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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知易在調試室裏調最後一組數據,謝景行給她遞來一杯熱牛奶,低聲說。
“今晚差不多了吧?”
“嗯!”她點頭。
“明天還有報告彙總,我得先過一遍流程!”
“你不能再熬夜了!”
“我不熬!”她笑笑。
“我只是……怕有遺漏!”
“你現在的狀態已經不是‘怕錯’,是‘不敢出錯’!”
她垂下眼。
“我知道!”
“你不是那個需要用‘完美’去證明價值的人了!”謝景行握住她的手。
“你是陸知易,你不需要討好任何人!”
她點頭,輕聲道。
“我已經很久沒有再討好誰了!”
“除了我!”
“你是例外!”
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