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謹趕到將軍府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暗了。
將軍府外戒備森嚴,看守的侍衛人人手持利刃,嚴防死守的程度怕是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兮謹突然意識到,如此守衛森嚴的將軍府,如果不是上官諱去街上尋她,根本就不會給刺客有機可乘的機會。
“顧直,你們將軍昨日為何要尋我?”兮謹不解地問。
從頭到尾,她都清楚,上官諱早已放棄了她,她沒想過他還會來尋她。
“將軍說,你既然知道南夷人的目的,必是和南夷人有了交集,他怕你落在南夷人手裏。”
顧直一邊疾步走着,一邊解釋:“後來,我們在鎮上的珍寶齋門外看到了你和謝大哥,將軍才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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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考慮不周。”她只想着將壑拓的行蹤告知上官諱,卻沒想到他會因此擔憂她。
顧直走得很快,兮謹加快了腳步才堪堪跟上。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上官諱的臥房外,昨日新婚,此時門廊處還掛着豔紅的大燈籠,屋內燃着紅燭。
明明是一幅喜慶景象,可臥房內外進進出出的人臉上卻全無笑意,一個個滿臉焦慮和擔憂。
顧直領了她進門,越過屏風,一襲白衣的上官諱正躺在牀榻之上。
他俊朗的面龐慘白一片,雙眉緊皺,看得出很是痛苦。
牀榻前跪了很多人,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出,整個臥房死一般的寂靜。
半年前,在收到上官諱遇刺身亡後的無數個夜晚,兮謹就反覆夢到過這樣的場景。
每一個早晨,她都從驚恐中醒來,不知不覺,淚溼了枕巾。
她沒想過,多年後和上官諱重逢,竟真會是這樣的場景。
“謹姐姐,你還愣着幹什麼?”顧直拉了兮謹往顧子遠的牀鋪走去。
“顧直,你這是帶了什麼人?”一個看上去頗有些資歷的老伯伸手攔住了顧直和兮謹,低聲斥責,“都什麼時候了,你這臭小子還這裹亂。”
“顧伯,這是慕神醫,她是來給將軍看病的。”顧直着急地說道。
顧伯聞言,擡頭仔細地打量了兮謹一眼,待看清她的眉眼時,臉色瞬間大變:“你是……”
“顧伯,你別愣着了,快讓開。”顧直推開驚訝不已的顧伯,上前急急地拉過上官諱的手,“慕神醫,你快給將軍把把脈。”
“顧侍衛,將軍的病我等軍醫都查不出病情,你怎能隨便拉個女人就來給將軍治病。”跪在底下一個上了年紀的軍醫厲聲喝止,花白鬍子都忍不住翹了起來。
“各位大夫,你們也累了,都先下去休息吧。”顧伯看了牀榻前的兮謹一眼,起身趕人。
顧伯是將軍最信任的管家,在將軍府中頗有些威望,衆人也不敢違揹他的話,紛紛退了下去。
“顧直,你也下去。”顧伯見顧直站在牀前不動,直接將他推了出去。
“顧伯,您這是幹什麼?”顧直不明白,好端端的,怎麼把他也趕出去了?
“外面等着,不要讓別人進來!”顧伯嚴厲地說道。
等衆人都退下後,顧伯看着兮謹,徑直朝着她跪了下來:“謹兒小姐,老奴給您磕頭了。”
“顧伯,您快請起。”兮謹上前扶起了顧伯,鼻尖一酸,“沒想到這麼多年了,您老竟然還在世子爺身邊。”
“當年老王爺被抄家罰罪時,老奴剛好榮休歸家,後來世子爺在崖州改名換姓落了根,才把老奴接了過來。”
顧伯擦了擦眼淚,懇請道:“謹兒小姐,您師從魏老,請您一定要救救世子爺啊!”
“您放心,我一定竭盡全力。”
兮謹年少與上官諱要好的那些年,顧伯待她極好,總是把好吃的留給她。
如今能看到故人,兮謹心中不由感嘆萬千。
兮謹坐在上官諱的牀邊,此刻,他已經處於昏迷的狀態,臉色蒼白,嘴脣乾裂,看上去十分痛苦的模樣。
兮謹伸手掀開他胸口的衣襟,傷口已經被處理過了,但明顯藥不對症,沒能起到作用。
兮謹正要解開上官諱傷口處的紗布,許是弄疼了他,他猛地擡手扣住了她的手腕,雙眸緩緩地睜了開來……
看到兮謹,上官諱脣角勾起淡淡的淺笑,聲音沙啞地道:“顧伯,我又夢見謹兒了,她來看我了。”
顧伯聞言,頓時老淚縱橫,上前俯身在上官諱耳邊:“世子爺,真的是謹兒小姐來了,她來給您治病了。”
顧伯輕輕地拉開上官諱緊扣着兮謹的手:“世子爺,您別弄疼了謹兒小姐。”
上官諱怔神地看着面前的兮謹,深邃的眸中慢慢漾起一絲光亮。不可置信地問:“謹兒,真的是你嗎?”
“是顧直把我叫來的,我斗膽來替將軍看看。”兮謹努力使自己的聲音平靜淡定,“將軍躺好,你傷得很重,莫要亂動。”
上官諱無奈地一笑:“以前你總只肯喚我世子爺,如今喊我將軍,總不肯與我親近半分。”
兮謹垂眸,伸手試圖去察看他胸前的傷口,卻只覺得指尖顫動不止,根本靜不下心來。
上官諱擡手,按住她的手:“謹兒,你莫慌,我信你!”
兮謹深吸了一口氣,偏頭擦去了眼角不知何時落下的淚水,努力只把他當作尋常病人。
她伸手解開了他胸前的紗布,可怖的傷口暴露在了她眼前,傷口並不深,卻有潰爛的跡象,暗紅的鮮血不斷地往外涌出來。
“我替你重新處理傷口,你且忍着些。”兮謹打開隨身攜帶的藥箱,取出布帛,將傷口處的鮮血和藥粉擦去,又重新替他上了藥。
兮謹凝神替他把了脈,少頃,她肯定地開口道:“將軍是中毒了。”
“是,那人劍上有毒,可他們都查不出是什麼毒?”
上官諱苦澀一笑,望着眼前日思夜想的人兒,痛苦悔恨道:“或許我早該死在半年前,謹兒,你是不是很恨我?”
“不要胡說,看到你活着,比什麼都重要。”她遠赴千里來到崖州,能看到他活着就是最好的結果,不是嗎?
“謹兒,對不起,是我辜負了你。”上官諱擡手,替她擦去了臉上的淚水,眸中滿是說不盡的遺憾。
“不說這些。”兮謹努力避開他眸中的深情,認真道,“你中的毒很奇特,想必是南夷人制的毒,我方才替你上的藥粉已是最好的藥粉了,可預防毒進一步擴散,你一定要挺住,等我想出法子替你解毒。”
“好,我信你。”上官諱說着,猛地咳嗽了起來。
兮謹趕緊上前將他扶起來,掌心空虛地拍着他的背。
上官諱猛地咳出了一口鮮血,頓時將兮謹的裙裳污染得一片暗色。
兮謹一邊替他拍着背,一邊緊握住他顫抖不止的手:“沒事的,沒事的,毒血吐出來是好事。”
“夫人,大夫正在裏面給將軍治病,不讓人打擾。”門外傳來顧直阻攔的聲音。
“將軍是我的夫君,我難道還看不得了。”
丁惜玉着急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