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他聲音太低了，戰景熙有種他現在人就在她身邊的感覺。
心跳就變得有些不規律。
她垂下頭，剋制了幾秒，最後長長地回了他一個哦字。
周硯川大抵是在等她的回答，所以他回的很快，也聽不出來有什麼情緒，“去洗澡吧。”
戰景熙沒再說什麼地掛斷了電話。
從沙發裏起身的剎那，她脣角不自禁地上揚了下。
然後，她哼着愉快的調子去了浴室。
同一時間的醫院。
一直到屏幕自動暗下來，周硯川纔將手機放回牀頭。
半晌，他調整了個舒服點的姿勢，就那麼盯着窗外看着，腦子裏，所有心緒裏，則是被戰景熙那個長長的哦字佔滿了。
也說不清爲什麼突然就要在電話裏那樣說。
決定跳窗去救那個小女孩時，真的就什麼也沒想，被刺中第一刀時，孩子們都在他懷裏尖叫，哭泣，他更沒什麼心思想。
是醒來看到她，那種劫後重生的後怕勁纔開始涌上心頭。
他開始不受控制地想，如果他真的出事了怎麼辦？
他的財產是一定要歸她的，可兩個孩子，即使有再多保姆和阿姨，那也是不一樣的。
她會累，未來有一天，會因爲他們的成長路上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心煩，她那麼小的肩膀，怎麼能承擔這些事？
他要好好的。
至少要在孩子們還沒長大成人時，一定要好好的。
“周先生，您是有什麼不舒服嗎？”護工看他一直不睡，就關心地問道。
周硯川回神，頓了會纔回他說，“我只是想我太太了。”
“……”
戰景熙洗完澡出來，手機裏多了條微信。
是周硯川發過來的。
只有簡單的兩個字：晚安。
她看着那兩個字，傲嬌地哼了聲切。
從前教過那麼多遍也沒見他記得，今天被人砍了幾刀，倒是突然人模人樣起來了。
很神經有木有。
不過，挺符合他的風格。
躺在牀上的那一秒，戰景熙才驚覺自己今天原來這麼累，她以爲自己會很快睡着的，詭異的是躺下去好幾分鐘，她還是一點睏意都沒有。
眼前不斷浮現的是今天初去醫院時，那絕望無助的哭喊聲，還有那一地的血跡。
她後來聽說了，那個歹徒後來還竄逃到了一樓大廳，具體傷了多少人不清楚，但他被擊斃後，他年邁的母親在醫院痛哭到幾度昏厥。
他是個罪犯，可他應該也是他母親疼愛的兒子。
罪犯這兩個字沉沉地壓在景熙的心頭，她睜大眼睛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眼淚順着眼角無聲地滑落。
片刻，她閉上眼，讓自己不要再想了。
因爲她知道，爸爸其實是不想讓她再想他的，不然，他不會這麼久都不讓她夢到他。
睡的迷迷糊糊之間，景熙好像聽到了有人在叫她。
“七七，七七，七七。”
她以爲是周硯川，拉着小臉不滿地就要吼一聲，卻發現在她牀頭坐着的竟然是戰建東。
“爸爸！”她驚訝地睜大眼睛從牀上坐起來，“你怎麼……”
她激動的連話都要說不圓了。
戰建東慈愛的看着她，“爸爸想我的七七了，就來看看你。”
“爸爸，爸爸……”
戰景熙看着他和從前並沒有什麼變化的樣子，滾燙的眼淚嘩地落下來，她一把撲倒在他懷裏，“爸爸，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乖。”戰建東溫柔地拍着她的背，嗓音裏也帶着哽咽，“不哭，我的公主不哭，爸爸這不是來看你嗎？”
戰景熙在他懷裏不住地點頭說不哭了不哭了，可眼淚卻如決堤般的洪水般往外涌。
她做了媽媽以後才知道，原來將一個孩子養大是這樣的難。
好多時候，她都不敢想，她小時候那麼體弱多病的，爸爸，還有媽媽，耗盡了多少心力才把她帶大。
“七七，”戰建東這時緩緩鬆開她，他眼眶紅着給她擦眼淚，“爸爸聽說你做媽媽了，很勇敢呢，恭喜你，也謝謝你，讓爸爸做外公了。”
“不要這樣，爸爸，不要這樣說。”戰景熙搖頭，想跟他說很多很多的話，戰建東卻打斷了她。
“其實，這些天來，爸爸一直都知道，我的公主一直在想我，我有好多次也想來看看你，可我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因爲爸爸是給了你很多愛沒錯，可那些愛並沒有那麼純粹，我對我的公主太愧疚了，如果不是我，你不會經歷那麼多的磨難，七七，爸爸在監獄裏那兩年想了很多很多，爸爸纔是你所有磨難的使作俑者，如果不是我，年輕時犯下了滔天大錯，你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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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戰景熙聽不得他這樣的話，“我們好不容易纔能見面，不說這些好嗎？我想知道你好不好？還有我的孩子，你的外孫們，我帶你去見他們好不好？”
“可今天爸爸很想和你說說話呢。”戰建東的眼淚到這一刻終是落了下來，“爸爸覺得你心裏太苦了，乖乖，那些前塵往事，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爸爸更不會因爲你和周硯川在一起，就會怪你，怨你，你沒有錯，那些事，所有的事，都是我這個不稱職的父親做下的孽，如今一切都已經結束，乖乖，你該開始你的新生活了，你還這麼年輕，爸爸見不得你被這樣束縛住，爸爸捨不得，捨不得我的公主，一直這樣爲難自己。”
“去遵從自己的心意生活吧，人生苦短，你已經因爲爸爸的這些事，失去了太多，承受了太多，你該爲自己好好的活了，七七，爸爸希望你幸福，真正的幸福。”
戰景熙哭成了淚人兒的看着戰建東，“我一直都很幸福，爸爸，是我對不起你，當年如果不是我……”
“跟你沒有關係，該來的總會來的，我已經享受了太多年了。”戰建東說話時一直對着她笑，可眼淚卻越掉越多，“爸爸是個孬種，不值得你總這樣想念，也不值得你總這樣懲罰自己，好了，時間不早了，爸爸也該走了，乖乖，你要記得爸爸跟你說過的話，要爲自己活，要好好生活，不要因爲任何人違背自己心裏真正想要的幸福。”
他話音落下，大手就放開了戰景熙的小手。
“不要，爸爸，別走，我還有很多話沒有和你說呢，爸爸，別走……”
然而，任憑戰景熙如何乞求，戰建東還是很快就消失了。
……
這天早上，戰景熙醒來時眼睛是腫着的。
去樓下吃了些早點後，她窩在臥室的沙發裏，盯着周硯川的房子發呆。
然後不知怎的就想起昨天蘇暖暖問她，周硯川受傷，她擔不擔心，她說並沒有時，她很無奈的那個笑，還有最後她意味深長的那句。
“景熙，我的大小姐，你就承認了吧，自你認識了周硯川，你早就庭中三千梨花樹，再無一朵入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