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我不是影子
“你怎麼還沒睡?”
“寫東西!”
“別寫了!”他拉了拉她的手。
“睡吧!”
她沒動。
“景行!”她輕聲叫他。
“我問你一件事!”
“嗯?”
“你有沒有覺得我其實……有時候還是太沒安全感?”
他睜開眼,看着她。
“你想說什麼?”
“我不是不信你!”她垂下眼。
“我只是……太習慣不被在意了!”
謝景行坐起身,打開牀頭燈,燈光柔和地灑下來,照亮她眉眼間那一絲難以掩飾的脆弱。
“知易!”他握住她的手,語氣一字一頓。
“你從來都不是不值得被在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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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他,眼神慢慢泛紅。
“我真的很努力在做一個好的人!”她的聲音啞了。
“我怕我稍微情緒多一點,你就會覺得我麻煩,像他們一樣!”
“你不是麻煩!”他捧着她的臉,聲音堅定。
“你是我願意花時間陪着走的全部!”
她輕輕哭了,眼淚落下來,卻沒發出一點聲音。
“你知道我以前哭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嗎?”她靠在他肩膀上,低低地說。
“我捂着嘴躲進衛生間,隔着門聽他們在外面聊天。
我怕他們聽到我哭,會說我矯情!”
謝景行閉着眼,將她整個人抱進懷裏。
“我再也不會讓你那樣哭!”
“我已經習慣了!”她笑了笑。
“有時候我都不覺得那樣是不正常的!”
“你現在有我!”
她點點頭,鼻尖發酸。
“我知道!”
“那就別再把那些傷藏着!”他吻了吻她的發頂。
“你所有的不安,我都接得住!”
“可我不想變成一個需要被安慰的人!”她擡起頭。
“我想成為能給你力量的人!”
“你已經是了!”他望着她。
“你能站在我身邊,就是最強大的存在!”
她閉上眼,靠進他懷裏,過了許久才低聲說。
“景行,謝謝你沒讓我覺得,我是一個被放棄的人!”
“你不是!”他回抱她。
“你是我捧在掌心,想一輩子護着的人!”
另一頭,京北。
傅家老宅三樓的那間客臥,如今已經徹底改作雜物間。
那是陸知易曾經住了三年的房間,從最初她搬進來時的整潔,到後來她離開後幾乎被人刻意忽略地鎖了起來。
直到前不久傅如煙下令徹底清空,傭人才進去收拾。
傅衍禮最近總是下意識地往那邊走。
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找什麼。
他只是走到門口,站在那裏,盯着那扇門發呆。
那是一扇深褐色的木門,門把手上還有她貼的那張“請輕聲”標貼,是她住進來頭一個月寫下的。
傅母嫌她門關得響,說“鄉下來的女人果然沒家教”,她就每天早晚都自己貼了小紙條提醒自己“動作輕些”。
門已經被重新粉刷過,但貼紙的痕跡還在。
他盯着那道細小的痕跡,指尖輕輕摩挲,像是在用最後的方式確認她曾經真的在這裏生活過。
他這段時間幾乎不碰工作。
傅如煙接手公司後,大刀闊斧改革,開會也不再通知他。
他知道自己被架空了,也知道她現在已經不再需要他點頭。
他像是那座宅子裏被人遺忘的一部分,孤獨又無力。
他晚上開始做夢,夢見陸知易。
夢裏她穿着圍裙,坐在廚房門口削蘋果,低頭一心一意。
他站在一邊看着,突然說。
“你知道我媽不喜歡你這樣穿嗎?”
她擡頭,笑得溫柔。
“可這是我最舒服的樣子!”
他在夢裏不知道該說什麼。
夢醒時,他滿頭冷汗,喉嚨乾啞,空蕩的房間裏連風都不曾停留。
他終於明白,有些愛,不是你回頭她就還在。
她早就離開了。
帶着所有曾經的忍耐、委屈、不甘,也帶走了那個還願意原諒你的心。
基地凌晨三點,屋內一片安靜。
陸知易靠在謝景行懷裏,終於睡着了。
她的呼吸輕緩,眉心也舒展開來。
她的手還握着他的一角衣襬,像是習慣了在夢裏也緊緊抓住什麼。
謝景行沒動,只是靜靜地抱着她,任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他知道,她還在慢慢好起來。
她還會害怕、會哭、會突然沉默,但她不會再一個人。
她身邊有他,有可以依靠的肩膀,有不需要再解釋的信任,有不會隨時離開的溫柔。
她終於,成了她自己。
再也不是誰的影子,也不是誰的替代。
她,是陸知易。
她完整,乾淨,獨立,光亮。
而謝景行,願意為她站在任何風裏。
陪她往前,永不後退。
清晨五點,天剛破。
基地四周的山脊線尚在灰青色的天幕下沉睡着,一道淺淡的亮光從東方撕開夜色,一寸寸染亮瓦頂、樹梢與道路盡頭的警示燈。
風帶着夜的寒意吹過實驗樓的外牆,吹動着窗邊剛綻開的藤蔓,枝條在半開的玻璃上輕輕刮出“嘩啦嘩啦”的細響。
陸知易醒得很早,像是天剛亮她就察覺到了。
她沒有第一時間睜眼,只是微微動了動身體,謝景行的手自然地落在她腰間,帶着微微的熱,輕輕收緊了一點,像是某種本能的迴應。
她動也不動,就這麼窩在他懷裏聽着他平穩的呼吸,像是貪戀這一刻的溫柔,也像是捨不得把自己從這份安穩裏抽離出來。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睜開眼,睫毛輕顫。
謝景行還沒醒,她緩緩轉過頭看他,清晨的光落在他臉上,他的眉眼安靜,神情鬆弛,睡着時的模樣反而更顯出他平時不被人察覺的疲憊。
她伸手輕輕替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手指無意間碰到他衣領下的一道舊疤,那是某年做外派任務時落下的,一直不顯,但每逢天氣忽冷忽熱就會疼。
她記得有一晚,他疼到整個人都出了一身汗,背脊溼透,額角都是冷意,卻不吭聲,只一邊低着頭忍着,一邊繼續翻閱她的初稿。
她看不下去,問他為什麼不去吃止痛藥,他只是說了一句。
“我怕你看得不安心!”
她那一刻幾乎啞口無言。
她知道他是那種哪怕全世界都背棄了自己,也能咬牙繼續走下去的人。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選擇在她面前卸下所有鋒利與堅硬,用一種幾乎溫柔到極致的方式,把所有愛藏進生活的細節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