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是夢開始的地方
謝景行沒說什麼,只是站在她身邊,靜靜地等着。
幾個小時後,他們搭上了飛往舊金山的私人航班,謝景行早已安排好一切,從接送到安檢到航班航線,連飛行時間的氣流強度都一一掌控。
他一直在做這件事—把所有她可能不安、可能遲疑的部分替她安排妥帖,只留給她選擇和決定。
飛機上,她靠在窗邊,閉着眼,陽光透過舷窗灑在她的側臉。
左側面頰的疤痕還在,雖然顏色已漸淡,但在陽光下仍然能看出不規則的紋理,像是某場劫後餘生的勳章。
可她已經不再遮擋了。
哪怕是在謝景行面前,也不再習慣性地把頭髮別到另一邊,或者用手撐住下巴。
她不再逃避。
而謝景行也從不避諱那個疤。
他看着她時,依舊如往常那樣專注,溫和,眼裏帶着微不可察的情緒,但絕不是憐憫。
飛機落地,正是舊金山清晨七點,清冷的風從港灣吹來,掠過她額前的一縷碎髮。
他們下榻的是謝景行提前準備的住所—一套位於山坡上的複式公寓,靜謐而明亮,臨窗可遠眺金門大橋。
她站在陽臺上望了一會兒,輕聲說:“有點像夢!”
謝景行在廚房倒了一杯熱水遞給她。
“不止像,是夢開始的地方!”
她接過杯子,沒說話。
他們來到美國的第一站,不是研究所,不是他舊時的校園,而是灣區最頂尖的一傢俬人醫美中心。
主治醫生是謝景行從國內特調來的疤痕修復專家,聯合當地最頂尖的整形醫生組成治療小組,方案在她抵達前就已確定,只等她配合治療。
第一階段是基礎皮膚調整與心理干預,第二階段是淡化疤痕的多項激光聯合療法,第三階段才可能涉及微創修復。
整個療程週期超過六個月,過程極其緩慢,但醫生信心十足。
她坐在治療室的椅子上,面無表情地聽着治療計劃。
醫生說到需要做定期注射,可能會有短暫腫.脹與疼痛,她輕輕點頭:“我配合!”
“恢復的標準?”
她忽然問。
醫生沉思片刻:“如果一切順利,疤痕將退色至肉眼幾乎不可見,皮膚紋理可恢復百分之八十!”
她沒有多餘的反應,只是看了謝景行一眼。
謝景行給她一個淡淡的、穩定的點頭。
第一針激光治療的當天,她照常洗漱、吃早餐,沒有一點特別的情緒。
只是當冷凝膠抹在面頰上,激光頭輕輕貼近皮膚時,她的睫毛顫了顫。
那種刺痛不是很劇烈,卻像細針扎進神經。
她沒有出聲,只是手指在椅子扶手上不自覺地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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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療室外,謝景行坐在等候區,手裏拿着一本醫學期刊,目光卻一直停留在門上。
治療結束那天晚上,她沒有說什麼,只是早早洗了澡,換上寬鬆的棉質睡衣,坐在客廳地毯上看電影。
謝景行從廚房出來,端着一碗溫熱的黑芝麻糊放在她面前。
她看了他一眼,問:“你什麼時候學的?”
“剛學!”他說。
她喝了一口,偏頭笑了下:“還不錯!”
“就是甜了點!”
“知道了!”謝景行在她對面坐下:“明天少放糖!”
她點點頭,繼續看電影,靠在沙發邊的抱枕上,側臉貼着帆布,顯得有些疲憊。
謝景行沒有說話,只是把落地燈調暗,整個客廳只剩下屏幕的微光。
她的睫毛一點點垂下來,呼吸漸穩。
他沒有吵醒她,只是輕輕把外套蓋在她身上。
半夢半醒之間,她說了一句:“謝景行……”
他應了:“我在!”
“你會一直在嗎?”
他沒回答。
她沉默了一會兒,聲音極輕:“……我怕有一天你也離開!”
他垂眼看着她,低聲說:“那一天不會來!”
她沒再說話,繼續閉着眼,靠在他外套上沉沉睡去。
而謝景行,坐在那裏,望着她的側臉良久良久。
那道疤痕還在,可他早已習慣了它的存在。
甚至……有些感激。
是這道傷口,把她帶回了他身邊。
不是他等來的,而是她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走出來,最終停在了他能夠伸手保護的地方。
他沒有問她何時會完全走出陰影,也沒有問她是否還會想起過去。
他只想陪她,一天一天,把那道印在她身體與心裏的傷痕,一點一點撫平。
陸知易迴歸實驗室,是在到達美國的第三個月。
那時她的臉部治療已進入穩定階段,疤痕已淡到非近距離幾乎無法察覺,皮膚的質地也漸漸恢復彈性,只剩些微的不均勻顏色尚在調理。
她不喜歡多照鏡子,但也不再躲避。
謝景行沒有催她重回研究,一切都是她自己開口的。
那天她吃完午飯,坐在書桌前翻着舊筆記,忽然擡頭問謝景行:“你還記得我們那個‘分子自組裝’課題嗎?”
謝景行輕輕頷首:“當年寫到一半,被你放棄了!”
“現在想重新寫!”
她淡淡地說:“我不想只做一個被保護的病人!”
謝景行沒說什麼,只是轉身從資料櫃裏拿出當年的實驗草稿,推到她面前:“我一直保留着!”
從那天起,陸知易重新穿上白大褂,走進加州理工大學附屬研究所。
實驗室的燈光依舊冰冷潔白,消毒水與乙醚混合的氣味在鼻尖縈繞,她卻覺得久違的安心。
同事們最初只知道謝博士從國內帶來了一個科研助手,等見到陸知易後,才知道這個女孩不僅容貌驚豔,更有驚人的學術素養與數據解析能力。
她說話不多,手法卻極穩,代碼敲得飛快,建模精準到秒,無論是蛋白分子序列推演還是化學結構的可視化重構,她幾乎手到擒來。
尤其在謝景行一旁配合的時候,兩人像天生搭檔,數據中轉幾乎不需語言,眼神交錯就能精準明白對方的意圖。
“謝博士,這助理是你哪裏挖來的寶藏啊?”
“嘖,我都懷疑你是不是在科研項目裏偷偷養了個女朋友!”
“搞快點在一起吧,別總讓我們這些單身狗被你們默契喂狗糧!”
實驗室裏不乏起鬨的人,尤其是午飯時間,大家圍在休息室裏,謝景行往陸知易盤裏多夾了一點雞肉,結果就被幾雙八卦的眼睛盯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