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夢裏也不怕
沒有人查。
誰也沒懷疑。
因為她始終是那個“溫順體貼”的傅家兒媳,是那個在丈夫身邊不離不棄、在長輩身邊笑意溫婉的女人。
她親手埋葬了他們。
也親手將自己深藏在傅太太這個身份裏。
她不後悔。
可她也清楚,她對傅衍禮的感情,從來都不是假的。
她曾經真的愛他。
是她母親死後,她第一時間想抓住的那雙手,是她人生裏為數不多的光。
可惜,那束光不屬於她。
他的眼裏,從頭到尾,只有陸知易。
哪怕陸知易那麼“普通”,那麼“聽話”,那麼“無趣”。
他也偏偏就是要她。
她嫉妒。
她恨。
她不能讓她回來。
不能讓她把屬於自己終於得到的一切全盤推翻。
她坐在沙發上,望着對面那個眼神失落的男人,輕輕嘆了口氣,語氣低柔。
“你會放下她嗎?”
傅衍禮沒有回答。
他的眼裏,只有那段白裙輕揚、安靜走遠的背影。
她已經太遠了。
遠到他連夢裏都追不上。
凌晨三點零七分,傅宅的雨早就停了,但空氣仍然帶着潮溼的沉悶,像壓在牆上的陳年水漬,怎麼擦都揮之不去。
窗外槐樹葉子上還掛着水珠,在風的吹拂下輕輕搖曳,滴答作響,一點一點,敲在這棟沉靜的大宅深夜的骨節上。
傅衍禮仍舊坐在書房,指尖搭在茶几邊沿,一根菸燃了一半,未抽,只是任由煙霧在空中瀰漫成一層模糊的霧。
他的眼神空洞,目光落在窗外,卻像根本沒在看。
他已經連續很多天這樣了。
他不是不想睡,只是閉上眼睛時,夢裏總會浮現陸知易的臉。
她不是哭着離開的,也不是吵鬧着離開的,她只是那天早上照常替他煮了早餐,把桌子擦乾淨,垃圾倒了,廚房的竈臺也清理得一塵不染。
她換了一身白色的風衣,站在門口,背對着他,輕聲說了一句。
“我走了!”
沒有憤怒,沒有眼淚,沒有多餘的話。
她就那樣走了,走得比任何一次爭吵後更堅定。
而他那時候還在翻着郵件,只說了句。
“知道了!”
他是真的以為她只是出去透口氣。
直到晚上,他回到家,發現桌上的飯菜沒有動,廚房沒有開過火的痕跡,客房的牀被疊得整整齊齊,衣櫃空了。
她走了,真的走了。
他沒有追。
因為那時候的他還以為,她不過是像從前一樣,過幾天就回來。
可她沒有。
她連電話都沒再打過一通,甚至連離婚協議都通過律所轉交,從頭到尾不曾與他正面對話一句。
他記得那天拿到那封協議時,祕書站在門外,語氣小心。
“傅總,是陸小姐的文件!”
他拆開來看了一眼,幾行字,乾淨利落,沒有指責,沒有控訴,只是“自願終止婚姻關係”幾個字,被她簽得一筆一劃,彷彿終於從他手中奪回了某種命運的主動權。
他那一瞬間忽然覺得—
她終於贏了。
不是輸贏的勝負。
而是她終於擺脫了那個必須活在他影子下的自己。
她不再是他生活的附庸,不再是他父母口中的“看着順眼的兒媳”,也不再是他隨手拿來擋箭的“乖太太”。
她是她自己了。
那種清醒、乾脆、不容回頭的姿態,比任何報復都來得刺人。
而他那時候才意識到,他不捨得了。
不是因為“婚姻破裂”,不是因為“面子難堪”,是他真的,不捨得她了。
她把所有屬於他的溫柔、所有屬於他的沉默、所有曾低頭討好的委屈,都收了回去,從此他就再也找不到她的任何一絲“留戀”。
他從沒有好好看過她的眼睛,而她最後一次回頭的那天,眼神乾淨得像玻璃一樣,透得讓人不敢直視。
她是真的不愛了。
他現在回想起來,才明白那種“不聲不響地抽身而退”的能力,需要多少次心碎的打磨,才能練出來。
她不是一開始就狠心的。
她是被他逼成那樣的。
她曾經那麼喜歡他,甚至在全世界都質疑他們之間沒有“情感基礎”的時候,她依舊盡心盡力地經營,甚至願意降低姿態配合他的一切安排。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沒那麼重要”,只是她想留下。
而他卻從未回報過。
傅衍禮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手機,點開一張圖片,是新聞APP推送的最新封面—“陸知易作為項目主導參與國家級能源實驗計劃,再次成為科研女力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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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實驗基地的講臺上,白色實驗服整齊貼身,馬尾束得乾淨利落,眼神沉靜,嘴角含笑。
她不再是他印象中那個總是小心翼翼說話、低眉順眼做事的女人了。
她自信、利落、清醒,每一個姿態都像是在宣佈。
“我已經不屬於任何人了!”
他屏住呼吸看着她的臉,心裏一陣陣翻涌。
他現在連看她的照片,都要藉助媒體。
他甚至不知道她現在愛吃什麼,剪了短髮還是長髮,是不是換了住處,和誰一起共事,她的生活他已經完全沒有權限。
他想點開她的社交賬號,卻早就被她拉黑。
連只言片語都看不見。
他試過通過朋友套話,結果對方只回了句。
“她現在很好,不想和過去有任何交集!”
他記得那天自己站在電梯裏,手機屏幕亮着那行字,他的手微微發抖,耳邊全是心跳的聲音。
她真的把他從她的世界剔除乾淨了。
像是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可他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腦海裏都是她。
傅如煙推門而入時,他正盯着屏幕發愣。
“這麼晚了還不睡?”她語氣淡淡,穿着睡袍,頭髮略微凌亂,顯然也沒睡好。
他下意識把手機扣在桌上。
“沒事!”
傅如煙走近幾步,目光落在那臺手機上。
“是她的消息?”
傅衍禮沒有回答。
她也不再問,只是走到窗邊,拉了拉窗簾。
“你現在這個狀態不行,父親去世剛一年,母親也剛過頭七,公司現在動盪,你不能一直被情緒拖着!”
他垂着眼,語氣淡得像在說別人的事。
“我只是睡不着!”
傅如煙頓了頓。
“你一直在想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