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字筆已經碰到男人修長手指。
可一秒,兩秒,那手指微蜷,往後方撤去。
他這是不接簽字筆。
姜沁心裏有數,面上情緒加持,眼眶一下子更紅。
霍斯禮眼眶也紅了,“沁沁,我不想籤,我不想和你離婚。”
姜沁只覺好笑。
可眼前那張英俊熟悉的面孔卻實實在在地罕見地浮現出了淺顯易懂的恐懼。
不僅如此,霍斯禮還在往後退。
姜沁醞釀着情緒,垂眸看了眼他往後退的動作,又再次擡頭對上他的眼。
“霍斯禮,簽字。”
這句話說得很平靜。
但卻不是讓人心安的平靜,而反而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
在場的衆人不知爲何都有些不敢去看。
兩行佣人平時見到姜沁,姜沁也都是溫溫和和的,但這會兒從姜沁那平靜的話語裏,衆人卻分明都聽出來了一種令人格外窒息的冷意。
瞬間都有些驚訝。
目光小心翼翼投向他們平日裏幾乎是不敢去看的二少爺,這會兒見到男人那張俊臉明顯是蒼白,頓時心裏更覺震驚。
而此時此刻主桌上,邱蕙蘭看着兩個小輩這般,一時間心情也格外複雜。
手邊桌子擺着茶水,茶香清雅,按道理能讓人心清心靜。
可此刻卻毫無作用。
邱蕙蘭望着前方,見兩人僵持,到底是忍不住想說些什麼,緩和下氣氛。
可不想就是這時,暴風雨真正來臨。
啪!——
一團白影狠狠襲來。
裝訂成冊的離婚協議書重重甩在霍斯禮胸膛。
所有人震驚之中,姜沁的聲音一字一頓的。
“霍斯禮,我說,我想和你離婚!你不想離婚,那是你的事,你既然答應了我週三離婚,爲什麼又做不到?
“你如果是真心尊重我,不想和我離婚,爲什麼這一年來,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那些明知我知道,會讓我難過的事?
“就因爲一句夢話,你就能那樣對我,你要的愛,我姜沁給不起!”
“所以,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行嗎?我再說一遍,我,想和你,離!婚!”
她的話就如同一把鋒利的刀。
輕輕鬆鬆割破了他隱藏在這一年冷戰之下的恐懼。
一年來兩人的婚姻現實赤赤果果赤果果地展現在在場所有人面前。
從來說話都輕聲細語,禮貌溫和的姜沁,此時擡高音量,帶着滿心委屈吼出來。
令在場所有人都怔住。
怔住的霍斯禮更是臉色瞬間白透,脣緊抿成一條線,眼眶一下子充斥血色。
“對不起……沁沁。”
他想上前,姜沁卻擡起手。
啪!——
嗒。
簽字筆也狠狠甩在了他身上。
從他身上掉落到地上。
清脆的聲響讓在場傭人保鏢都瞬間將頭埋低,不敢再去看兩位主子之間的情況。
而主座上的老太太,則在一聲長嘆之後,一下子心情莫名地舒暢了。
“好!甩得好!我就說,從老之前,我就說你倆這日子不對。”
邱蕙蘭哼哼出聲,目光投向前方一臉慘白臉色的霍斯禮。
“但當時沁沁護着你,割腕自殺了,還護着你。”
“現在這樣,只能說,臭小子你啊,真是不配得到沁沁的喜歡!”
“趕緊的,把離婚書籤字,咱們去民政局!”
“我不籤。”
可話說了那麼多,得到的卻仍舊是一聲拒絕。
在場的傭人保鏢們聽見這句拒絕,都不由地覺得爲霍斯禮捏了把汗。
但病情基本痊癒的老太太,情緒明顯是很穩定的。
“不籤?不籤,你老婆就會繼續和你過日子了?”
邱蕙蘭說着話,憐愛地看一眼姜沁,看向自家孫子時,眼裏是滿滿的恨鐵不成鋼和不少的厭棄,“臭小子你啊,醒醒吧!”
霍斯禮望向坐在主座上的老太太。
眼裏血絲布滿,眼眶中隱隱含有淚意。
邱蕙蘭瞥了眼霍斯禮,意思不改。
“把筆撿起來,把字簽了。”
恰在這時,霍斯禮面前,姜沁身子不穩往身側傾倒,霍斯禮瞳仁一縮,正要上前去扶。
聽老太太那麼說之後,擡起頭重新看向前方的吳姐注意到,眼疾手快上前先扶住。
“二少夫人您沒事吧?”
又不由地看向霍斯禮,眼神格外複雜。
一字未說,但此時的霍斯禮哪能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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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分明也在催促他。
快些將離婚協議簽字,這場婚姻,就到此爲止吧。
霍斯禮望見姜沁被吳姐扶着落座,又被老太太氣憤的眼神盯了眼。
終於像是決定什麼。
彎身撿起那份甩在他身上掉落在地的離婚協議書。
又撿起那支筆。
……
“已經登記好了,三十天後,記得來領結婚證。”
能成功來到民政局登記離婚,是姜沁意料之外的事。
但,離開民政局,她也清楚地知道,離婚證是拿不到手的。
“好了沁沁,你累了吧,奶奶讓人送你回月明灣,回去好好休息,那臭小子,奶奶替你教訓他。”
“嗯,謝謝奶奶。”
民政局外,姜沁和邱蕙蘭告別,坐上來接她的車。
坐上車的前一秒,一道格外直接的注視,深深地將她粘黏。
她知道那是他的。
但半個眼神沒給。
保鏢貼心關上車門,敏銳察覺到有人在往這兒盯,職業素養往視線源頭回望過去。
繼而心中格外複雜。
黑色防彈保姆車遠去。
霍斯禮旁邊何旭望了望霍斯禮,又看了看離開開往月明灣的黑色保姆車。
到底是沒忍住,輕輕嘆了口氣,只是氣剛嘆完,一道聲音就響起。
是老太太的,“回老宅,和你奶奶我好好聊聊。”
語氣是不容置喙的。
霍斯禮的語氣卻也如此。
“我不想回老宅。”霍斯禮看向邱蕙蘭,眼神很堅定,“我要回雲海華府。”
邱蕙蘭張了張嘴,又閉上。
再次張開,有點煩了。
“也成,我也懶得安慰你,你這麼大人了——總之,你別再去月明灣騷擾沁沁就行,你今年二十八了……”
也該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緣分盡了就盡了,自己學會看開點!
話沒說完。
說到二十八這兒。
男人高大身影轉身走了,背影落寞寂寥,走得飛快。
一陣涼風吹來,邱蕙蘭愣了愣神,旁邊吳姐將一條圍巾給老太太加上。
“老太太,您就別操心了,二少爺這麼大人了,肯定也能想開。”
黑色庫裏南在前方道路開走,駛往的方向確實是雲海華府的方向。
邱蕙蘭點點頭,“罷了罷了,我老婆子老啦,也確實不想再操心這些事了。”
“這種事,還是孩子他們自己處理吧,只要我的沁沁好就行。”
“至於那臭小子,罷了,隨他便吧,他再不好還有霍家,能落魄到哪兒去呢?你說是不是?”話是問的吳姐。
吳姐自然也能聽出來,老太太這也是在心理安慰自己呢。
實際上,還是擔心二少爺想不開,做什麼糊塗事。
趕緊也安撫應道:“對啊,二少爺這麼大的人了,這種事,肯定很快就過去了,二少夫人之後也能走出來的,兩位主子,以後都一定會好好的,老太太您別擔心。”
此時聽着這話的邱蕙蘭似乎是真的心安了。
上了車,連續幾日,都沒再提霍斯禮和姜沁離婚的事。
而這頭,月明灣,姜沁已經安排好了國外生活的一切。
並一直和宋鑫野那邊保持着聯繫,實時對接着假死服務的具體操作流程。
霍斯禮這個人,好像真的在她生活裏逐漸退場了。
……
轉眼,到了週日,距離假死日,只剩下一星期。
月明灣一樓,姜沁早起用餐後,照常坐上車,去往老宅。
內心卻不如以往,而是有些忐忑的,因爲今天,她要做一件大事——
假死出國的事。
她得告訴老太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