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彼此留點空間
婚後第一週，傅如煙住進了主臥，他沒反對，但每次她靠近，他都會本能地抽身。
第二週，她不再主動。
她開始獨自睡在側臥，有時候甚至直接在書房過夜，早晨起牀，兩人一個在廚房，一個在陽臺，彼此眼神偶遇時，只有禮貌而寡淡的微笑。
第三週，她主動提出分開房間。
“衍禮…”
她坐在茶几邊，聲音溫和：“我們不如……彼此留點空間！”
“我們都有各自的事，這樣反而更好！”
傅衍禮沒有拒絕，只是點頭：“好！”
那個晚上，他坐在空蕩蕩的主臥，房間太靜，連空調滴答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從櫃子裏拿出一瓶紅酒，倒了一杯，喝了一口。
苦得發澀。
窗外的梅花盛開，白得耀眼。
他站起身，打開衣櫃最上方那個封塵已久的抽屜，裏面躺着一只老舊的相冊。
他翻到那張他與陸知易在清北操場邊拍的合影。
她那時候扎着馬尾，穿着校服，笑得眼睛都彎了，手裏還拿着兩串剛買的糖葫蘆。
“我真想永遠待在這裏！”
她說。
“你想去哪，我就陪你去哪！”
他說。
可他最終還是把她留在了原地，而自己一頭栽進了權力與責任交織的深淵。
現在想來，真正陌生的不是傅如煙。
是他自己。
是他在一次又一次的選擇裏，把自己活成了一個徹底丟失本心的傀儡。
那晚，傅如煙回到別墅，看到他的房門開着，燈還亮着。
他靠在窗前，指尖夾着煙，眼神迷.離，臉色冷淡。
“這麼晚還不睡？”
她輕聲問。
“睡不着！”
“想什麼？”
他沒看她：“以前的事！”
她沉默了。
過了幾秒，她走近他，輕輕開口：“我變了嗎？”
他看着她，眼神深邃：“你變得……讓我有點看不懂了！”
她笑了，脣角帶着一絲冷意：“那你還記得，我曾經哭着求你娶我的樣子嗎？”
他沒說話。
“那不是我！”
她緩緩道：“那個哭得狼狽、心軟到隨便被哄一鬨就答應嫁你的我……早死了！”
“現在的我，是你娶進傅家的‘傅太太’！”
“你不用懂我，你只需要記得，這段婚姻，是你自己答應的！”
說完，她轉身離去。
她背影挺拔，步伐堅定，像是一尊早已脫胎換骨的雕像，走入寂靜無聲的長廊。
傅衍禮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心口彷彿被什麼死死壓着。
他不知道他們之間還能維持多久。
也許，連最後一點彼此的溫存，也終將消耗殆盡。
舊金山的夏末清晨帶着海灣特有的溼氣和涼意。
實驗室的空調恆溫控制在二十四度，乾淨、肅靜，每一個角落都規整得如同手術檯。
陸知易穿着白大褂，頭髮扎得乾淨利落，戴着透明護目鏡，眉眼專注。
她正在調試一套新的生物催化體系，用以模擬人.體內特殊蛋白質的分子摺疊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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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劑濃度再調低三個百分點！”
她輕聲說，聲音透過口罩傳來。
謝景行站在她身後，不發一言地將她所需的實驗液精確地加入系統裏，一滴不差，動作乾淨利落。
兩人已合作無數次，幾乎每一個步驟都不需對方重複確認，一個眼神、一個手勢，就能心領神會。
旁邊的研究員看着他們，忍不住笑了。
“謝博士和陸博士之間，是不是裝了心電感應？”
“他們之間好像根本不需要交流！”
“而且謝博士對別人向來惜字如金，和陸博士說話卻句句溫柔，嘖嘖！”
“是不是談戀愛了啊？”
“哎，說不定呢，陸博士那麼優秀，謝博士要是不追，就是浪費資源！”
“我賭一杯星巴克，他們年底前就在一起！”
“我賭兩杯，謝博士會先表白！”
起鬨聲中，陸知易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繼續操作；謝景行面色如常，但耳尖悄悄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紅。
午休時，兩人並肩坐在天台的長椅上，陽光透過防護玻璃落在身上，不熱，剛剛好。
陸知易咬着吸管，喝着檸檬汽水，神情有些出神。
謝景行側過頭看她：“你在想什麼？”
她沒答，過了一會兒才輕聲說：“如果當年我沒放棄科研，現在應該已經做出成果了！”
謝景行沒接她的話，只是緩緩開口：“如果你繼續做，可能會走得更遠！”
“但你也可能會因為當時的狀態而毀了自己！”
“我不遺憾你離開了實驗室，我遺憾你離開的方式太疼！”
她沒說話，喝了口汽水，眼神沉靜。
“你還在想他？”謝景行聲音低了些。
她抿了下脣，過了很久，才點頭：“偶爾！”
“有時候夜裏醒來，我還是會想，他是不是也像我一樣睡不好，是不是也後悔，是不是也……”
“也在想我！”
謝景行沒吭聲，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你會覺得我傻嗎？”她偏頭看他。
“不會！”
“會覺得我還沒放下他，很愚蠢嗎？”
“不會！”
她低笑一聲：“你總是這麼寬容！”
謝景行搖了搖頭：“這不是寬容，是尊重！”
“每個人都會在某個階段愛上不該愛的人，會犯錯，會低頭，會失控！”
“但只要你願意走出來，願意重新站起來，不管用了多久，那都是你的勇氣！”
她愣了一下，眼眶有些發熱。
“謝景行！”
“嗯？”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謝景行沉默了幾秒，聲音輕得像一陣風。
“因為你值得！”
風吹過天台，吹動她的髮尾，她偏過頭去，看着遠處那條細長的海岸線，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生活一天天往前走着。
實驗逐漸進入核心階段，數據逐漸成型，項目已被列為聯合基金重點支持對象，陸知易終於第一次以研究者身份，在國際分子生物學年會中進行線上彙報。
她站在講臺上，聲音不高卻清晰，PPT乾淨、條理分明，邏輯縝密，術語流利，臺下許多教授頻頻點頭，最後連主持人都忍不住說了一句：
“非常期待陸博士未來的研究方向，也感謝謝博士為我們帶來這樣一位優秀的研究者！”
她那一刻站在聚光燈下，微微鞠躬。
謝景行坐在臺下，靜靜地看着她，目光裏滿是驕傲與平靜。
這就是她。
那個從風暴中走出來，重新站上自己舞臺的陸知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