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硯川的槍法是準也夠厲害,拳腳功會也遠在那些人之上,可到底對方人太多,而他們那天在那裏又是要進行一場交易,武器全是上乘的,一番激烈交戰後,他差不多虛脫了,對方當然也比他好不到哪裏去。
算是平手,警笛聲這時也已經傳了過來,眼看就要勝利了,岑靖突然感覺到什麼地衝到了周硯川面前,然後嘭的一聲,一顆子彈打中他心口的位置,接着第二槍,第三槍,連着三槍都是正中心臟!
周硯川怔住,反應過來時連朝着那邊開了好幾槍,痛苦的哀嚎聲響過一聲後,他身上的岑靖也軟軟地倒了下去。
“師傅,師傅……我帶你去醫院,我馬上帶你去醫院!”他看着岑靖心口的三個大洞,出生起第一次慌了神。
他只是他一個小小的手下,他們從認識到現在說過的話加起來都沒有一百句,他怎麼可以……
岑靖自知自己已經不行了,他握住他的手,對他搖頭再搖頭,示意他不必白費功夫了,他靠在他身上,身體逐漸變得冰涼,可他大腦卻很清醒。
奄奄一息地安慰着他道,“從我選擇走這條路起,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現在對象是你,我很開心,我真的很開心……”
周硯川不明白,他不明白岑靖爲什麼要說這樣的一句話,明明,他們除了工作外,私下裏一點聯繫都沒有,也幾乎是差不多跟陌生人一樣。
岑靖握着他的手越來越用力,他眼睛眨都不捨得眨地看着他,“硯川……”
他那樣哀痛地叫着他,“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好像看到了我小時候想象中的我自己,一身警服……威風凜凜,意氣風發,可惜,到我真正穿上時,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不過還好……還好我遇見了你,你就像我的兒子一樣……如果,如果我正常長大,我有兒子……我的兒子一定能像你這樣優秀……硯川,麻煩你留一些我的骨灰,等我睡到陵園後,帶着我的骨灰,送我回我的家鄉一趟……”
岑靖就這樣死在了他懷裏,那一天,他們那個小縣城下了一夜的雨。
年輕頑劣,生性難馴的霍家三少,霍硯川,也永遠死在了那一天裏。
他深知,若不是他的任性,若不是他非要回頭,岑靖根本就不會犧牲。
是他害死了岑靖,是他害死了那麼好那麼好的岑靖。
整個J局的人都很怪他,儘管大家沒有說一句他不對的話。
周硯川不知道岑靖的家鄉在哪裏,問遍同事以及上級,大家也都說不知道,只知道的是他以前出任務時寫過遺書,說如果他不幸犧牲了,就讓人抱着他的遺像,帶着他的骨灰,就帶他回一次老家就可以了。
岑靖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愛人,沒有孩子,他只有他自己,他犧牲的消息傳出去,整個縣城受過他恩惠的人都過來送他最後一程。
周硯川永遠記得靈車開進陵園時,陵園裏那一聲聲悲慼深重的賀警官。
黑壓壓的天,陵園裏站滿了人,低泣聲不斷地從人羣裏傳出來,他抱着岑靖的遺像站了好久好久。
那天人羣漸漸散去之後,他的上司過來他身邊,告訴他,岑靖好喜歡他,前段時間還跟他說,年輕人有勇有謀,真是難得,就是在這小縣城屈才了,希望將來有機會的話,上面能推薦他去更廣闊的天地,讓他有一個更好的未來。
上司的話讓周硯川再也崩不住,他抱着岑靖的遺像在陵園坐了一夜,他跟他說了好多句對不起,他多想岑靖能迴應他,可岑靖再也回不來了,他犧牲了!
這是他選擇讀警校做JC的那一天起,就想到的事,卻以這樣殘忍的方式發生在他面前,他接受不了,岑靖後事全部處理完以後,他向上面提出了辭職。
上面雖然不捨,但還是很尊重他,也是知道他是過不了岑靖這一關,他把岑靖一些在警隊的資料還有照片都給了他,他說,岑靖是把他當兒子一樣的,雖然他從不說,但大夥都看得出來,岑靖對他跟對所有人都不一樣。
可那些,爲什麼他從來沒有察覺到過?
周硯川收下上司給他的那些東西,包括岑靖的手機,然後他就在他的手機裏看到了一張他的照片,也是他手機相冊裏僅有的一張照片——是他在給嫌疑人做筆錄時,應該也是岑靖偷拍的。
他不知,他真的一點都不知這個他叫他師傅,他卻總也不怎麼理他的男人,對他竟有這麼深沉的期待。
去過岑靖的宿舍後,周硯川就帶着他所有的東西去了一趟香港,岑靖從香港回來太多年了,他之前在檔案上留的住址也模糊不清了,他幾經碾轉,動用了許多人脈和財力才找到他年輕時住過的地方,是在一個偏僻又破舊的村子裏,他的房間還在,但裏面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他找周圍的鄰居打聽,聽到他說是來找賀港生的,大家都對他讚不絕口,都說他雖然是從大陸偷渡過來的,很貧窮又什麼都沒有,但讀書成績很好,運氣很不錯,後來被一個家庭條件還不錯的人家給收養了,再問些什麼,那些人就都說不知道了,只說岑靖很小時話就很少,也不愛和這邊的小朋友玩,每天放學就知道做功課,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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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硯川就是在那時對岑靖起了很多疑心,二十多年前,從大陸偷渡到香港並不稀奇,可他沒有家人,他是怎麼過去的?到香港後他讀書的問題又是誰幫他解決的?
然,任憑他怎麼查,關於那一段往事都被人抹去了一樣,怎麼都查不到一點有用的信息。
之後他就回到帝都,出了這樣的事,母親和兩個哥哥這麼寵他,當然不可能再讓他去做JC,他自己心裏也留下了太大的陰影,就又重拾起他讀高中起就創立的公司。
在帝都看似一切都很順利,周硯川也和從前的霍家三少沒什麼區別,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個深夜裏他是怎麼熬過來的,他幾乎每晚都能夢到岑靖,夢裏也永遠都是那天他們一起盯梢,他睡着醒來時,岑靖眼神溫柔又複雜地看着他,他的眼底滿滿的都是淚光。
他想起他臨終時的那句:如果我正常長大……如果我有兒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