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那天她走了
“你現在可以了!”
“是你給了我這個底氣!”
“你不是因為我才變得強!”他低聲說。
“你本來就很強!”
“我現在才敢承認,我這一生最難的不是離婚!”她說。
“是走出那個自我否定的深淵,是重新學會說:‘我值得。’”
“你說出來了!”他輕輕地吻了吻她的發頂。
“你說出來了,那你就真的自由了!”
她閉上眼,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臉上,那一刻,她是真的安靜、平和、自在。
她終於不再需要仰望任何人。
她就是她自己—完整、真實、不再妥協的陸知易。
她不需要依附誰的姓,不需要為誰證明。
她終於,自由地呼吸,自由地活着。
這一生,她只為自己燦爛。
黃昏時分,基地西側的天色被晚霞染成柔和的橙紅色。
太陽從山背後緩緩墜下,光線拉長了建築的影子,也把人行道邊一排排規整的法國梧桐染上了一層溫潤的金。
空氣裏開始瀰漫出青草和土壤混合後的氣味,整個基地彷彿進入了某種深深的喘.息時段,疲憊與充實一起沉入了這抹靜謐的黃昏。
陸知易站在實驗樓天台上,手裏拿着一瓶剛從休息室冰櫃裏取出來的氣泡水。
風吹起她耳邊的碎髮,她側身用手指理了理,指尖觸到耳垂時發現一側耳環沒有戴。
她愣了一下,隨即低頭笑了笑,把瓶蓋旋開,慢慢喝了一口。
她今天沒有安排太多會議。
項目組臨時變動計劃,她作為核心協調員花了一整個上午調換人手、確認交接、審閱日程。
下午,她難得留了兩個小時獨處的時間,把上週積壓的個人文件處理完,還順手把辦公室桌面清理了一遍。
這是她一直以來的習慣—在忙碌之間,找一個小空隙,把所有自己能控制的小事整理乾淨,這樣哪怕外界一片混亂,她的心裏也會有一塊角落是安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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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着欄杆站了一會兒,低頭看着不遠處實驗樓前的噴泉,水柱在夕光中像被揉碎的金線,時起時伏。
那座噴泉是基地新修的景觀之一,剛建好的時候還有人吐槽“沒必要”,她記得有個年長的組長半開玩笑地說。
“科研人哪有心情看風景?”
可現在她明白,有時候一個人到底有沒有心情去“看風景”,不是因為時間有沒有,而是那個人心裏有沒有位置留給自己。
她曾經沒有。
她從來沒給自己留過什麼位置。
在傅家的那幾年,她活得像是一件小心擦拭、隨時可以收起的擺設。
她謹慎、沉默、體貼得近乎透明,別人滿意的時候,她就存在,別人厭倦的時候,她就自動退場。
那時候她的世界很小,小到一頓飯的時間差會影響她一整天的心情;小到一句“你去吧”就能讓她在夜裏哭得不能自已;小到她始終覺得自己是一個“可被替代”的角色。
那種感覺很可怕。
你會在一間燈光明亮的屋子裏,感覺不到溫度;你會在熱鬧的聚餐裏,感覺不到聲音。
你在被定義成“妻子”的那一刻起,彷彿被人按下了一個開關,從一個有名字的人變成了一個“職責清單”。
那時候她做得很好。
她不頂嘴,不叛逆,不任性,不吵鬧,不質問,不質疑。
她順從地適應一切環境,接受一切安排,像一塊被打磨得沒有棱角的石頭。
她不是沒想過逃離。
但她沒有力氣。
不是不想,而是太累。
她有一段時間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天生就不值得被好好對待。
她做不到傅母口中的“標準太太”樣子,也做不到傅衍禮希望的“完全懂事的女人”。
她既不張揚,也不精明,不會在人前斡旋關係,也不會在背後盤算利益。
她只是想安安靜靜過日子,可這樣的願望,反而成了她“沒用”的證明。
她站在天台的風裏,手指緊了緊,心裏泛起一陣泛酸的苦澀。
不是不甘,而是一種後知後覺的疼。
就像你走了很遠,回頭看見那段曾經努力維持的生活原來是那麼蒼白,你才真正理解,自己不是失敗,只是被困太久。
腳步聲從樓梯口傳來,她沒有回頭,已經知道是謝景行。
他總能準確地出現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不多言,也不急於打破沉默,只是陪着她站一會兒。
他走到她身邊,將一件薄外套披到她肩上,風吹起來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有點冷。
“天台的風還是不小!”他說,語氣淡淡的,像是閒聊。
她“嗯”了一聲,低頭喝了一口氣泡水,水裏帶着微弱的檸檬味,澀澀的。
“我今天忽然想起以前的事了!”她輕聲說。
“哪一段?”
“很多段!”她看着遠處。
“我剛搬進傅家的時候,傅母指着客廳的落地鍾問我會不會擦。
我說‘會’,她就笑了一下說:‘那以後客廳就交給你了。
’我那時候還以為她是在考驗我!”
謝景行沒說話。
“還有一次,她說我給傅衍禮洗衣服不夠認真,說我‘連個洗衣機都不會用’。
其實我只是怕他那件西裝布料太特殊,用手洗了!”
她輕輕笑了一聲,卻沒有笑意。
“我那個時候,真的以為他們說得對。
我真的以為,是我太差,才會過得那麼累!”
謝景行輕輕握住她的手。
“你不是差,是你太好說話了!”
“你知道最讓我難過的是什麼嗎?”她轉過頭看着他,眼神平靜。
“不是他們說我什麼,而是他們說得多了,我自己也信了!”
“他們在你心裏種下了一種觀念!”謝景行輕聲說。
“但你現在已經把它連.根.拔.出來了!”
“我還在拔!”她擡頭望天。
“但我會繼續!”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
“你知道嗎?”她忽然輕聲。
“你是第一個,在我情緒低落的時候沒有告訴我‘你要振作’的人!”
“我不想讓你振作!”他說。
“我只想讓你安靜地難過!”
“你願意聽我說嗎?”她低頭問。
“就算我一直在重複這些已經過去的痛苦!”
“我願意聽一輩子!”他認真地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