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惜,快起來,今日秀女要進宮了,咱們要被分配伺候秀女了!”
芸惜猛地睜開眼睛,熟悉又陌生的環境,還有身體的輕鬆感讓她半天沒反應過來。
同寢的宮女碧痕走過來拿起襟帕往腰間掛,見芸惜還在牀上發呆,皺眉,“你睡魔怔了?到時候跟不了好的小主,你就哭去吧!”
宮女一生的榮華,就靠跟個好主子。
秀女入宮,是不能帶自家丫鬟的,需要內務府分配。
若是運氣好,伺候的小主日後封了位份,那她們自然也跟着提了地位。
選秀……
芸惜看着碧痕跑出房間,她的記憶裏,碧痕早就死了,跟錯了主子,和主子一起被杖斃了。
可現在,碧痕活得好好的,還唸叨着要跟個好主子。
這明明是七年前的事!
啪!
芸惜打了自己一巴掌,很疼,還有發麻。
她從牀上連滾帶爬下來,抓起桌上的鏡子。
片刻之後,她抓着鏡子跌坐在地上。
她……她……復活了。
喝了毒酒,死了。
如今,又活了。
復活在七年前,她十三歲的時候。
外頭有個宮女探頭進來,“喂,芸惜,嬤嬤要查人數了,你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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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
芸惜快速換好衣服,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年輕,漂亮,她眼眶聚滿眼淚。
“活着真好。”
深呼吸一下,芸惜拍拍臉,轉身出了房間。
院子裏,陳嬤嬤清點完人數,就帶着所有宮女趕往秀女所在的秀宮。
一路上,芸惜看着兩邊的宮牆,心裏只剩下激動。
她竟然有此奇遇,死了還能活過來,而且還年輕了七歲。
遠處走過來一排太監,嬤嬤帶着她們往牆邊挪了挪。
看着那排太監,芸惜想到了林景州。
林景州比她晚幾年進宮,對他的事,她知道的不多。
只有在林景州生辰時,下面的人會拉上她一起湊份子送禮,那時候,大家會聊幾句這位林公公的事蹟,其他時候,兩人毫無交集。
他這時候好像還沒入宮。
等他入宮後,因爲他識字,所以很快就被分到了陛下身邊伺候,他才二十歲就當了大內副總管,還被陛下封了官位,後面他被陛下分去照顧懷孕的貴妃,因爲貴妃差點小產,陛下大怒嫌宮裏的人伺候不好,就把他賞給了貴妃。
爲什麼要在那麼危險的情況下,還送她一程?
這個問題,一直梗在她心裏。
進到宮裏的人,無論主子還是奴才,學會的第一件事,一定是自保!
林景州更是其中佼佼者,那他爲什麼還要犯糊塗?
還有就是……
伸手輕碰脣,那人渡她吃綠豆糕,其實那時候她已經沒什麼知覺了,唯一的印象,大概就是他的脣舌很軟,很熱。
心兒撲通撲通狂跳。
“你怎麼了?臉這麼燙?”
碧痕用手背貼着她臉頰,“不會發熱症了吧?”
“沒,沒有。”
到了秀宮,兩人趕緊排好隊,跟在後面走了進去。
“陳嬤嬤,等一下!”
有個太監跑過來,嬤嬤停下腳步,身後的宮女也停下來。
“李公公,這是怎麼了?”
“今日真是要忙壞了,西北打了勝仗,陛下要開大宴,皇后娘娘卻病倒了,所有人都忙得腳不沾地,偏偏有一批小太監進宮了,那邊人手不足,你這裏有認字且會寫字的宮女嗎?借我一兩個。”
新的小太監?
會不會有林景州?
“芸惜!”
她走出列,“嬤嬤。”
她心中已經確定,定然是她。
因爲這批宮女裏,只有她識字且寫字,雖然寫得不好,但在宮裏已經是少數了;而且,前世的後幾年,她爲了吸引陛下的注意,刻苦學習,已經寫得一手好字,至少在奴才中,還沒人比她寫字寫得好!
教她認字的是鮮花坊的掌事嬤嬤,一入宮,她就被分去了鮮花坊,因爲鮮花坊平常事兒少,嬤嬤就教宮女太監識字,然後等她們學好了,就給她們通通門路,去更好的地方。
大家心裏記着嬤嬤的好,一旦跟了好主子,都會回來孝敬嬤嬤。
前幾個月,嬤嬤才託了關係,把她送到陳嬤嬤這裏,陳嬤嬤是負責給秀女分伺候宮女的。
上輩子她一直想當主子,見施嬤嬤幫不了她,就不再來往,後來施嬤嬤求她幫忙,她直接拒絕,導致兩人交惡,再無交集,直至她死。
如今想想,她學東西不夠用心,很多事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所以想當然認爲只有成爲後宮娘娘,享受了榮華富貴,才是過得好,對於其他人的勸告,一律不聽,才造就了她最後的結局。
識字,又有嬤嬤幫襯,如果她願意,應該是能當上一等宮女,是她自不量力,想往龍牀上爬。
想起前世,心中感慨萬千。
陳嬤嬤開口:“芸惜,你跟李公公去。”
“是。”
……
東三坊是皇宮最邊緣的地方,這裏是訓練宮女和太監的地方,環境最差,條件最苦,通不過考覈,會直接趕出宮。
芸惜進宮三年了,論年限在這些新入宮的太監面前,身份還是要高一等。
“芸惜,我剛打賭就是找你,李公公要找會寫字的,咱們這些低等宮女太監裏,你可是拔尖的。”
喊她的是小太監方圓,兩人同一批入宮,方圓考覈過了,但一直就在東三坊當值,在這裏雖然條件苦些,但勝在自在,一天到晚都沒活兒,而且還可以拿回扣!
芸惜坐下,方圓急忙把冊子放到她面前。
這種事按理說是有專職的太監記錄,但今日宮裏有了大喜事,太監都被調走了,一時間人手就緊張了。
七年前,她也是被叫來登記,然後還發生什麼事來着?
時間太久遠了,芸惜一時記不大清楚了。
一想到她要重新過一遍曾經過過的日子,她既害怕又期待。
怕再走老路最後生不如死,卻也期待見到林景州。
“來,排隊,領衣服了,小崽子們。”
方圓也就十三四歲,此刻仰着頭,一副耀武揚威的模樣。
芸惜擡頭,看到一臉得意的方圓,腦海裏突然浮現很多畫面。
她想起來了!
方圓過幾年就會被處死,因爲他偷拿宮裏的東西去外面賣,被發現後,直接處死!
方圓回頭,見芸惜一臉慘白,問:“你沒事吧?”
“沒,沒事。”
不止方圓,瑤妃會跳樓,李婉兒會被處決,就連容妃也是死在了湖裏,甚至……太后娘娘也會死。
她,她知道未來七年的事。
這個認知,讓芸惜從震驚,到慌張,最後目光越來越堅定。
她攥緊手裏的筆。
她不會再走老路了,她知道未來發生的事,重活這一世,她一定平安到老,不要當后妃,後宮妃嬪沒一個有好下場。
她……
她要出宮!
對,她要出宮!
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
“趙南,冬衣,帽子,鞋襪,一套!”方圓在桌上敲了兩下。
這是暗號。
敲一下,沒給錢,衣服是殘次品。
敲兩下,給了足夠的錢,衣服料子是好的。
不敲,給了一點錢,衣服一般。
這都是提前交代過的,芸惜要做的事,在那些太監宮女的名字後做好標記。
芸惜深呼吸兩口,不讓別人發現自己的異常,她拿起筆,開始登記。
“林景州,冬衣,帽子,鞋襪,一套。”方圓敲了一下。
毛筆尖一下按在了賬本上,芸惜擡頭。
面前的小太監,又瘦又小,一點都沒有七年後的狠辣威風。
芸惜腦海裏浮現的卻是他在大牢裏,以口喂她吃綠豆糕;還有他在貴妃宮裏跪罰時的蒼白模樣。
爲什麼?
如果上輩子被處死,她還有什麼遺憾,好像就是這三個字了。
爲什麼要在那種時候去送她?
他們明明,就不熟,不是嗎?
她盯着林景州的時候,林景州也詫異地盯着她,似有什麼話想說,可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抿住了。
“喂!”
方圓又在桌上敲了一下。
芸惜收回思緒,在賬本上找到林景州的名字,做了記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