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還會偶爾疼
謝景行一頓,轉頭看她。
她微笑着,聲音低低的。
“我還在恢復!”
“但……如果你願意等我更久一點,我想試着往前走一步!”
風吹起她的長髮,拂過他的臉頰。
謝景行沒有說話,只是伸手,緊緊握住了她的指尖。
那一夜,他們一起走過街角,走過那家曾經深夜討論實驗的咖啡館門口,走過灣區港口微鹹的海風,走過過去那些碎掉又重新拼湊的記憶。
她還會想起過去。
還會夢見傅衍禮。
還會偶爾疼。
可現在的她,也會因為一個眼神而心動,為一個名字而微笑。
她在黑暗裏待得太久,如今終於,走進了光裏。
灣區的研究中心最近迎來了一批訪問學者,實驗室的節奏也更忙了。
陸知易一早便進了儀器室,身穿白大褂,頭髮被細細紮起,眼神透着慣有的專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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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着一整組數據進行結構優化,一邊操作一邊輕聲念着參數。
旁邊的訪問學者驚歎連連,小聲和謝景行說:“她真是個天才!”
謝景行沒回應,只是嘴角含着一點若有若無的笑意。
天才,是旁人眼裏對她的定義。
可他知道,她比誰都努力,比誰都刻苦,比誰都更清楚自己要什麼。
他從不說什麼鼓勵的話,卻會在她數據出錯時,遞上一杯黑咖啡。
她整夜沒睡的第二天,他不會說“注意休息”,只會站在她身後,將數據重新整理出來,並在她沒察覺時,將她手邊放上備用眼藥水。
這種照顧是沉默的,是溫柔的,也是不容拒絕的。
午飯時,他們在研究所食堂坐在靠窗的角落。
她吃得慢,喝着玉米濃湯,眼睛卻盯着對面謝景行的電腦屏幕。
“你今天又改了參數?”她問。
“你也注意到了?”
“你試圖把反應時間縮短五秒!”
“因為你昨天說了句‘太慢了’!”
她一怔,隨即忍不住笑起來,眼角輕輕彎起。
“你這也太聽話了!”
“你說的,我都記得!”
她的手指停了一下,然後拿起勺子繼續吃湯。
兩人相對無言,卻在每一個細節裏都默契十足。
實驗室的其他人早已習慣了兩人的這種狀態。
他們不公開親暱,也不避嫌,只是自然地存在於彼此的生活軌跡中,像兩顆被時間磨合得完美契合的齒輪。
可夜深的時候,陸知易有時還是會失眠。
她躺在房間的牀上,望着天花板,腦子裏閃過許多碎片。
傅家那棟老宅、婚禮那天如海嘯般的媒體鏡頭、傅如煙穿着白紗進場時她的手心攥得多緊,還有傅衍禮那個夜晚在醫院走廊裏,冷淡而空洞地說:“我們離婚吧!”
她以為自己已經不再疼了。
可每次回憶那些畫面,還是會有種鈍鈍的抽痛,在胸腔深處緩緩展開。
那不是放不下,是身體記憶了傷口。
她起身去廚房倒水,客廳的燈沒關。
謝景行還坐在那裏,戴着眼鏡,翻着論文,一手支着額頭,神情專注。
她看着他好一會兒,忽然低聲說:“你不累嗎?”
他擡頭,目光溫和地落在她臉上。
“你睡不着!”
“你怎麼知道?”
“你腳步聲變重了!”他說。
她怔了一下。
“以前你走路幾乎沒有聲音,最近會帶點急躁!”
“我猜你,是夢見他了!”
她沒有否認,只是低頭喝水。
謝景行合上書本,走到她身邊:“你不用刻意不提他!”
“你也不用怕我介意!”
“他是你過去的一部分!”
“如果你哪天不再想他,不是因為忘了,而是你願意記得的時候,不再疼了!”
她看着他,眼神裏多了些複雜的情緒。
“我有時候會想,自己是不是太懦弱了!”她輕聲說。
“我沒有恨過他,我甚至……至今都說不清那段婚姻我到底在堅持什麼!”
“明知道他愛的人不是我,明知道自己只是個被安排進去的棋子,可我還是不甘心地留在那裏三年!”
謝景行沒有插話,只是站着聽。
“我以為只要我努力,只要我足夠好,他總會看到我!”
“可後來我才明白,他不是沒看到,是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看我!”
她說完這句話,眼圈微紅,卻又笑了。
“所以現在我才那麼小心!”
“我害怕再陷進去一次!”
“我害怕再一次把全部心意交出去,最後換來的是一句‘謝謝你,知易,你真的很好’!”
謝景行輕輕嘆了口氣,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髮。
他的動作很輕,像在安撫一只受驚的小獸。
“你不需要急!”
“我在!”
“你什麼時候準備好了,什麼時候想靠近,都可以!”
“哪怕你永遠都不想談一場新的戀愛,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過完後半生,那我也會一直在!”
她的眼淚最終沒忍住,落了下來。
不是因為難過。
而是那種無條件被信任、被理解的安穩,讓她忽然間覺得,原來自己一直想要的,不過是有人能這樣不說教、不催促、不質問地陪在身邊。
那天夜裏,她沒有回房,而是坐在謝景行身邊的沙發上,一起看完了一部並不出名的紀錄片。
凌晨三點半,窗外傳來海風捲過柵欄的聲音。
她靠在他肩上,輕輕說了一句:“你也別太等我!”
“我害怕……讓你等太久!”
謝景行握住她的手,語氣平靜:“等你,不是為了讓你感動!”
“是我心甘情願!”
她沒有再說話,只是輕輕將頭埋進他的肩窩,閉上眼睛。
她知道自己還沒準備好開始新的感情,也知道她心裏那道屬於過去的門尚未完全關閉。
可也許,門後已經不是地獄。
也許,再往前一步,是光。
實驗室的空氣總是帶着一股獨有的氣味,微微的消毒水與試劑混合的清冷味道,久了之後居然讓人覺得安心。
陸知易已經能完全勝任目前的項目任務,她不再需要旁人提醒、引導,哪怕面對突發的數據崩盤,也能沉着地重新拆解、調整。
每一個見過她工作的科研人員都不禁心生敬佩—她不是靠謝景行上位的“關係戶”,而是真正能以專業出衆的研究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