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一抹亮
陸知易輕輕“嗯”了一聲。
“所以你現在可以任性,可以不講理,可以失控!”
她睜眼看他,眼神發亮。
“你說真的?”
“你願意試試我底線?”
“試了你會寵我嗎?”
“會!”他低頭親了親她額頭:“一直寵到你不想試了!”
她笑了,像是這個秋天最柔.軟的一抹亮光。
“那我明天開始試着耍賴!”
“我等着!”他說。
“那你記得,不許煩我!”
“你只要別離開!”他看着她:“我什麼都可以!”
她沒說話,只是抱住他,輕輕地靠在他肩上。
她知道,自己從一個深淵裏走出來,不是因為她多強,而是因為有人在她快掉下去的時候,替她把手伸了過來。
而她,再也不會放開了。
凌晨一點半,基地宿舍區幾乎全黑,只有五號樓二層某間房裏還透着微弱的燈光。
陸知易趴在書桌上,一只手託着腮,另一只手在便籤紙上寫着什麼。
桌面上攤着今天最後一份待覈對的數據報告,但她的注意力顯然並沒有完全放在那上頭。
筆下的字跡不規整,卻乾淨整齊,每一個字都像她拎過千百遍之後才落下的沉思。
她寫的是一封信。
不是要寄出去的,只是寫着心裏那些說不出口的話。
【謝景行:
有時候我在想,你到底是怎麼忍得住我的沉默的。
我安靜的時候很久,情緒低落時也不說,你總是問一句就不再追問。
以前我以為你是不在意我,但後來我才知道,你是真的在等我自己開口。
你這個人,安靜得過分,好得也過分。
你從來不會在我情緒最滿的時候勸我放下,也不會在我反覆橫跳的時候冷眼旁觀。
你就站在那裏,不近不遠。
讓我累了就靠一靠,走不動了就看一眼你。
我不是沒想過,為什麼你會喜歡我。
我是一個不好愛的人。
過去的我太敏.感、太容易否定自己、太擅長把話憋在心裏,又太習慣了別人離開。
可你沒有離開。
你說你會一直在。
我一直都記得。
—知易】
她停下筆,將寫了滿頁的紙疊好,塞進了抽屜深處的舊木盒子裏。
那個盒子裏已經有好幾封信,全是她寫給謝景行卻從沒打算讓他看到的字。
那是她留給自己的情緒出口,是她心裏某個還沒有完全癒合的角落。
她知道,這一生有些東西不會真的徹底好起來。
但她也知道,至少現在她有能力把它包起來,收好,不去傷人,也不再傷己。
她靠在椅背上,閉眼休息了會兒。
屋裏太安靜了,外頭偶爾傳來幾聲風吹樹葉的響動。
隔壁房間已經熄燈,只有走廊感應燈時不時亮起,又暗下,像某種低聲的呼吸。
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時候,手機響了。
屏幕上彈出“謝景行”三個字。
她拿起來接通,還沒出聲,電話那頭便傳來他低低的聲音:“怎麼還不睡?”
“你怎麼知道我沒睡?”
“你房間還亮着!”他在那頭輕笑:“你以為我不看窗戶的嗎?”
她低頭:“有點睡不着!”
“夢又來了?”
“這次沒有夢!”
“那是想我了!”
她笑了:“謝博士,你越來越自戀了!”
“是你教的!”他在那邊說:“你教我怎麼接受喜歡,也教我怎麼表達愛!”
“我有教?”
“你說你不喜歡不說話的人!”
“那你倒是說多點!”
“我愛你!”
她心跳微頓,像是沒料到他會這麼直白。
“你剛才是不是臉紅了?”
她裝作鎮定:“沒有!”
“你耳朵紅了我都能想象得到!”
“謝景行,你這人怎麼這麼煩?”
“你才發現?”
“我真的覺得你有時候很欠!”
“我欠你一輩子!”他聲音忽然低了下去:“我不想欠別人!”
陸知易安靜了幾秒,才輕聲問:“你今天是不是也沒睡好?”
“我怕你半夜醒!”
“那你早點睡!”
“你哄我!”
“謝景行,你多大了?”
“但我只想你哄!”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靠在椅背上輕聲道:“那你聽好了!”
“嗯!”
“我愛你!”她輕輕說:“即使有時候我不說話,不迴應,不表達,不笑,也請你記得,我愛你!”
那邊的謝景行沒出聲,只是靜靜地聽着。
她以為他沉默了,剛想再說點什麼,就聽見那頭他輕輕地“嗯”了一聲。
“我聽見了!”
她心裏忽然一軟,像是被什麼慢慢填滿,又像是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徹底依靠的地方。
與此同時,京北傅宅的書房依舊亮着燈。
傅衍禮坐在書桌前,手機放在面前,屏幕還亮着。
他打開郵件的“已發送”欄,盯着那些無數封發往同一個地址卻始終沒有迴應的信。
每封郵件都很短。
有的只有一句話。
【知易,你好嗎!】
【知易,我今天夢到你了!】
【知易,你那時候走的時候,天也這麼冷!】
他不是沒想過刪掉它們。
但他每次點開一封,又下意識地按了“保存”。
他甚至連她的回覆都沒等過—他知道她不會回。
可他仍舊像一個自說自話的執念者,在那個地址的盡頭一次次把心緒按下去,然後告訴自己:“她會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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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不明白這很荒謬。
一個人走了,斷了聯繫,連最後一次話都沒說清楚。
她根本不會在意那些字,不會因為他的執着而改變任何決定。
她現在站在世界的另一端,擁有她的愛人、事業、生活。
她比他離開時更堅定,比他想象的更不需要依附任何人。
她自由了。
而他,困在了她離開之後的那個秋天。
窗外又開始飄雪。
是入冬的第一場。
傅衍禮起身拉開窗簾,看着那一片雪花落在老宅的石磚上,沉默了很久。
這棟宅子從她搬出去那天起,就不再有“家”的氣息。
傅如煙說,她可以再裝飾一次,把客廳重新佈置,把臥室換個顏色,把她的影子都抹掉。
他說不。
他不要她的影子被抹掉。
他希望它們一直在那裏—那樣,他還能假裝她沒走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