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遺落的細節
他記得那次會議,是她第一次代表自己的小組獨立出席,也是他第一次公開在集團裏承認她的能力。
他以為自己那一次,算是對她釋放了某種好感。
可他太晚意識到,他給予的每一分認可,在她這裏,都已經不值一提。
因為在她最渴望看見的那些年裏,他選擇了視而不見。
他記得她曾經在一個雨夜,拿着剛打印出來的項目初稿站在他辦公室門口。
他和傅如煙在討論傅家未來五年的金融擴展計劃,誰都沒注意她等了多久。
等他回過頭,她已經溼透。
他說:“你怎麼不提前發給我?”
她只是淡淡地說:“我以為,親手交給你會更好!”
他沒有看那份稿子,直到現在。
那天之後她再也沒主動走近他。
他以為她是倔,後來才知道她是死心。
他低頭翻開抽屜,取出一張泛黃的請柬,那是某年陸知易項目結項時寄給他的一封邀請函。
他沒有去。
他說他有更重要的安排。
那天她沒有發任何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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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她的世界裏再也沒有他的位置。
而他,卻在每一個夜晚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困在她曾出現過的每一秒裏。
傅如煙坐在樓上,一杯茶擺在面前已經冷了許久。
她望着窗外遠處街燈,指尖輕釦着杯壁,沒有聲音,也沒有表情。
她從來不是那種愛哭愛鬧的女人。
從她母親死在雨夜的那天起,她就告訴自己,不能有眼淚,不能有軟弱。
她是被傅家“施恩”收留的那個人,是所有宴會里“養女”兩個字都藏在笑意背後的那種存在。
她可以做到最得體的微笑,最周全的安排,最冷靜的報復—可唯獨,得不到他的心。
她曾以為只要她強大,只要她站在傅家真正的話語權上,他就會看她一眼。
可他一直都看着別處。
她不是不痛。
她只是不允許自己去承認那份痛。
第二天清晨,基地。
陸知易站在實驗樓的窗邊,陽光照在她手裏的玻璃杯上,折射出一圈圈光暈。
謝景行走過來時,她正在看一封郵件,是江澄昨晚發來的,內容是關於三項交叉檢驗結果的初步評估。
“江澄最近效率很高!”她說。
“她說她要成為第二個你!”
“別!”陸知易笑了笑:“一個我就夠了!”
“她不是想成為你,她是想成為有你那樣結果的人!”
“你以前不是說,別人都是在趕結果,而我是看過程?”
“是啊!”
“可我現在也有些在趕了!”她說着,目光望向窗外:“你有沒有覺得,我們走到現在,其實每一步都太拼了!”
“拼是因為你有目標!”
“可我偶爾也想問一句,如果沒有這些目標,我會不會還是我?”
謝景行沒有回答,只是走到她身邊,拉住她的手:“你不是目標定義你的人!”
“那什麼定義我?”
“你選擇的每一件事,每一個堅持!”
她看着他,眼神微微一動:“你今天又說了很多大道理!”
“我昨天夜裏想了一宿!”
“關於我?”
“關於我們!”
“你想明白了嗎?”
“想明白了!”
“那你說說!”
謝景行伸出手,拉着她靠近,額頭抵着她:“我愛你這件事,不是因為你多強,也不是因為你多值得!”
“是因為我想陪你!”
“就算有一天你什麼都不是,我也還會是你的!”
她望着他,眼裏一點點浮出霧氣。
“你怎麼每次都說得讓我沒辦法還嘴?”
“那就別還嘴!”
“做什麼?”
“抱我!”
她撲進他懷裏,沒再說話,只是輕輕地,緊緊地,將他抱住。
窗外風起,陽光傾瀉而下,落在她背上,明亮而安穩。
她知道,哪怕這條路再難走,再孤單,只要身後有人牽着,她就還有走下去的底氣。
她不是那個一直被放棄的人了。
她現在,是被愛着的人。
午後的陽光透過實驗樓外那排老玉蘭的枝葉,零星地灑落進會議室的玻璃窗內,在投影屏幕上投下細碎斑駁的光影。
陸知易坐在靠近右側的長桌前,安靜地翻閱着會議記錄,身邊圍坐的是技術一組和二組的交叉驗證小組成員。
會議已經進行將近一個小時,氣氛一如既往地緊張。
討論大多圍繞三組數值在動態模塊運轉時出現的延遲問題。
年輕研究員頻頻發言,語速偏快,試圖掩蓋底氣的不穩,但陸知易沒有打斷,也沒有立刻點評。
她只是低頭翻到記錄的第九頁,將中部一個“負載變量溢出”的標記用紅筆圈了兩道線,才緩緩擡頭,說了一句:“這個位置的問題不是溢出,是架構連接時主控邏輯調度的同步偏差!”
她的聲音並不大,卻準確地壓過了周圍的嘈雜。
衆人一愣。
陸知易將一頁頁圖紙重新展開,邊說邊輕點投影儀上的幾個數據節點:“你們的調度邏輯是按舊版排布方式走的,現在這套系統在併發運算時是雙模塊支撐,如果還是單路徑壓入,肯定會超負荷。
不是模型錯,是你們沒有按最新算法調整結構!”
“可我們之前已經試過更改,數據輸出更不穩定!”技術二組的副組員忍不住插話。
“你們試錯的是第三接口,那條路徑設計本就存在冗餘,不適合用作主調!”她語氣平靜:“真正的問題在於你們沒有從模型原始搭建思路去理解它的源邏輯!”
會議室陷入短暫安靜。
謝景行站在最後排,一直沒有開口,但他的目光從頭至尾沒有離開她。
陸知易停頓了一下,掃視全場:“這個問題三天之內必須解決。
我會重新調整接口配置,但你們需要在明晚前把模型映射更新,重跑一遍!”
衆人應聲,帶着點不敢怠慢的緊張。
會議散場後,江澄追着她出了門口,一手夾着平板一手捧着還沒喝完的黑咖啡,氣喘吁吁地說:“姐你剛才那番操作簡直像一刀把他們剖開了,我看見他們幾個嘴都張成了‘O’型!”
陸知易淡淡看她一眼:“你不也是他們一組的?”
“可我支持你!”江澄眨眼:“我是你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