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無人聽見我
他這幾日一直睡不着。
每天晚上都是靠着書房沙發過夜,天亮前才勉強閉眼一會兒。
他不再出現在集團大多數的會議上,也不再接受媒體採訪,甚至連那些曾經最信賴的老股東,也漸漸開始改口喚他“傅總”而不是“傅先生”。
這座傅宅,從他小時候起就是他的全部世界。
可如今,他站在這棟熟悉的建築裏,卻覺得陌生得像是走錯了劇場。
樓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是傅如煙,她換了一身淡灰色家居服,從房間下來,步伐很輕,卻每一步都帶着一種無聲的掌控感。
她走到書房門口,沒有敲門,直接推門進來。
傅衍禮沒回頭,只是低聲說:“有事?”
“晚上的調研報告,我幫你處理了!”她語氣淡淡:“還有明天和能源聯合會的會,我會以你名義參加!”
“嗯!”
“你不想問我為什麼?”
“你樂意就去!”
傅如煙看着他低頭的背影,眼神微動,沉默幾秒後輕聲道:“你是不是……又夢到她了?”
傅衍禮這次終於擡起頭,眼神落在窗外,看不出悲喜。
“你覺得我現在還有資格夢到她嗎?”
“你是後悔了!”她不答反問:“可你後悔的是什麼?”
傅衍禮緩緩開口:“後悔我在她一次次靠近的時候選擇了疏遠,在她一次次想解釋的時候選擇了不聽!”
“可你明知道……你對她並沒有那麼多感情!”
“可她當時把全部都給了我!”他聲音低啞:“我卻拿她當替代品!”
傅如煙眉目微緊,手指輕輕收在身側。
她曾經就是那個他一心一意想守住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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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最年輕最驕傲的年紀裏被他捧在心尖上,卻也在最清醒的年紀裏失了所有溫情。
“你以為她現在會在意你的後悔嗎?”傅如煙低聲道:“她已經是整個項目的主導者,是國家級研究員,有謝景行在她身邊,有無數人為她撐腰!”
“我知道!”
“那你還想什麼?”
“我只是在想……”他慢慢轉身看向傅如煙,眼神泛着一種幽冷的疲憊:“一個人,在自己最狼狽最脆弱的時候,全心全意愛着你,而你卻在那時扔掉了她!”
“這種錯,是一輩子都還不清的!”
傅如煙沒有說話,彷彿被他這句話擊中了某個無法觸碰的角落。
良久,她才垂下眼簾:“你會後悔我嗎?”
傅衍禮沒答。
他沒有那個資格答。
夜裏十一點,陸知易醒來時,窗外一片寂靜,室內暖光昏黃。
她眨了眨眼,發現自己正被一條毯子蓋着,而謝景行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正在整理資料。
“你怎麼還沒睡?”她聲音還帶着點倦意。
“你睡得太沉,我不忍吵你!”
“幾點了?”
“十一點多!”
她撐着額頭坐起來,看了眼窗外,輕輕嘆了口氣:“我好像睡得太久了!”
“那也值得!”他合上筆記本走過來:“你已經好幾天沒好好睡覺了!”
她看着他,忽然說:“我今天聽到新聞了!”
“關於傅氏的?”
“嗯!”
“你想說什麼?”
她沉默幾秒,才輕聲開口:“我只是有點不明白,曾經那麼高不可攀的地方,怎麼就……散了?”
謝景行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坐到她身邊,輕聲道:“有的東西是靠權力維繫,有的則靠信念!”
“傅家從來不是後者!”
她輕輕地笑了一下,像是自嘲:“我那時候還真的以為自己會成為傅太太!”
“你成為的是陸知易,不是誰的影子!”
他擡手,將她額前的發別到耳後,動作緩慢溫柔。
“你是你,是這個世界最獨立、最珍貴的存在!”
她盯着他看了幾秒,然後輕聲說:“那我現在,是不是可以只做我自己了?”
“從遇見我的那天起,你就可以!”
窗外風起,帶起落葉簌簌作響,像是一場舊夢終於被徹底吹散。
陸知易將頭靠在謝景行肩上,閉上眼,輕聲道:“那我們回去吧,回我們的世界!”
謝景行點頭,將她輕輕攬進懷裏。
他們身後,是整個基地燈光漸息的輪廓,前方,是一條依舊漫長卻終於不再孤單的路。
凌晨兩點,實驗樓外徹底安靜下來,連風都停止了它穿梭枝椏間的聲音,只餘下遠處山腳下偶爾傳來的蟲鳴,低低的、綿延不絕,像是基地每個夜晚都默認存在的一部分。
陸知易的辦公室還亮着燈。
她披着毛毯坐在辦公椅裏,桌上擺着厚厚一摞模型邏輯校正報告,右邊是一杯泡了兩小時的茶水,已經涼透。
她的目光落在屏幕上,卻已經十幾分鐘沒有動過鼠標。
屋子裏只有系統自動保存時的滴答聲和她偶爾呼吸裏微微的停頓。
謝景行推門而入的時候,她沒有立刻回頭。
她知道是他,因為整個基地只有他推門不會敲、不說話、動作也從不驚擾。
“你怎麼知道我還在?”
“你的人不在,我就知道你在電腦裏!”
他說完這句話,把手裏帶來的飯盒放在她桌邊,掀開蓋子,熱氣伴着牛肉和小米粥的香味騰起,讓整間冷寂的辦公室多了幾分人間煙火的溫度。
“吃兩口!”他說:“胃病已經連續兩天了!”
“我現在不太餓!”她回得淡淡的。
“你不吃,我坐在這兒陪你冷着!”他平靜地看她,眼神一如既往,不多也不少。
陸知易終於輕嘆一聲,將手邊的報告推開幾分,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
“有點鹹!”她皺眉。
“基地食堂的水平向來不行!”
“你就不能說點哄人的?”
“我不想騙你!”他靠在窗邊:“我哄你,是你真的需要哄的時候!”
“那你覺得我現在不需要?”
“你不是難過!”他語氣輕柔,卻帶着判斷的篤定:“你只是累了!”
她擡眸看他,半晌,才又低頭喝下一口。
屋裏安靜了很久,她才說:“你知不知道,我剛才差點給我弟發消息!”
謝景行沒有出聲,只是靜靜聽着。
“他前幾天發了封郵件給我,問我最近有沒有想家!”她輕聲道:“我沒回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