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清初也欲跟着行禮，被素常師太擡手扶住：“二位不必多禮，貧尼如今乃是出家之人，早已不在意這俗世的虛禮。”
顧靖庭站起身，歉疚道：“師太您放心，晚輩不會打擾您清修，也不會將您的身份泄露出去，只是有些舊事想讓師太幫忙解惑。”
“二位是聰慧的，單憑着一幅舊日畫像就找到了我。”素常師太撫着桌上畫像，眸中流露出一抹讚賞之意，“二位但說無妨。”
“是這樣的，去歲秋日的時候，晚輩的岳丈因奏請懷王舊案而觸怒了龍顏，被流放到了崖州，至今未得赦免。”
“如今聖上下旨命我重查當年舊案，晚輩想問問師太，當年懷王可有得罪什麼人？”
“王爺他爲人清正，又常年在邊關作戰，與京中權貴少有往來，我也不知他到底是哪裏招來的仇家？”
回憶過往，懷王妃眼眶泛紅，心中悲慼再難抑制。
原以爲出家多年，早已可以忘卻凡塵俗世，不想心中的傷只是被掩藏了起來，從未消失過。
那是全府一百二十餘口人的性命，當時她外出不在府中，才得以倖免。
等她回到王府之時，卻發現王府早已被清理乾淨，王府大門也已被貼上了封條。
初時，她聽人說是北狄間細所爲，王爺在邊疆和北狄作戰多年，北狄人早已視王爺爲眼中釘，若說是北狄人所爲，倒也不無可能。
她報仇心切，立刻藉助王爺生前留下的人脈查到了北狄間細所在。
可她私下審問了那些間細七日，他們都拒不交代懷王府一案是他們所爲，反而告訴她是皇上派人滅了懷王府。
那個時候王爺剛平定邊疆戰亂，戰功赫赫、功高蓋主，朝中早已有奏請封他爲攝政王的奏摺，皇上想要滅了懷王府亦不是沒有可能。
她不甘心，她欲替懷王府一百二十餘口人尋求一個真相。
正當她穿好王妃朝服，打算進宮面聖之時，她突然暈了過去。
再醒來，她被告知她懷孕了。
那是王爺唯一的骨血了，她再也沒有了進宮的勇氣。
萬一真的是皇上下令殺害王爺，那他一定不會容忍王爺的孩子活在這個世上。
於是，她改變了主意。
她隱藏了身份，一個人躲到了明州養胎，她原本打算把孩子生下來，好好把他培養成材，屆時再孤身找皇上問個清楚明白。
若皇上不是殺害懷王府的兇手，她就把孩子的存在告訴皇上。
如果皇上真是那弒弟的惡人，她就讓孩子替他的父兄以及懷王府一百二十餘口人報仇雪恨。
“那孩子呢？”雲清初不解地問，按着時間算，懷王爺的那個孩子如今也該有二十多歲了。
“夭折了，生下來沒多久就斷氣了。”
懷王妃眸光中閃過一抹悲慼之色，嘴裏呢喃道：“那孩子在我肚子裏的時候分明長得很好，也很活潑好動，可生下來的時候卻是個弱胎，沒熬過一日就斷氣了。”
“說來也是怪我，那日下了大雨，我偏要出門，結果摔了一跤，最後不得已在破廟生下了孩子，才使得孩子出生就沒了。”
“師太莫難過。”雲清初扯了帕子替她拭去淚水，她如今也是個母親，自然十分理解懷王妃當年到底有多難受。
“孩子沒了，我唯一的指望也沒了，自那以後我就失去了所有的動力。”
“當時我不顧一切想要趕回京城尋個真相，只可惜我那個時候沒坐好月子，身體落下了毛病，在進京的路上體力不支暈死了過去。”
“我幾乎以爲自己要死了，後來，我被靜心庵的一個師太所救，師太說我與佛祖有緣，我便剃度出了家。”
“從那以後，我開始潛心學習佛法，一心替懷王府的亡靈超度，如此過了近二十年，我原以爲我早已忘了那些前塵往事，可直到今日我方纔發現，有些恩怨真的很難化解。”
“師太您放心，如今皇上下旨命我重審懷王府一案，我一定會將案子查個清楚明白，以慰懷王爺在天之靈。”顧靖庭鄭重地道。
“好，好。”懷王妃殷切地看向顧靖庭，只覺得實在是同顧靖庭投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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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你所言，皇上如今既是讓你重審懷王府一案，便說明當初之事不是皇上做的，那又會是誰做的呢？”
事情過去太多年了，懷王妃如今回想舊事，實在是沒有頭緒。
“師太莫急，如今您既然在這裏住下了，就慢慢想，清初可以陪您一道梳理往事，說不得可以尋到線索。”
“是啊，師太，您慢慢想。”顧靖庭端了茶水給懷王妃，愧疚道，“今日實在是抱歉，害您傷心了。”
“沒關係，二十多年了，如果我的孩子活着，也該長得你這般大了，我有時候甚至會有錯覺，覺得你和我夫君有幾分相像。”
懷王妃眸光落在顧靖庭臉上，全是回憶之色：“那日我在山上救下你的時候就想，或許是上天讓我救你。”
“師太是晚輩的救命恩人，但凡師太有所求，晚輩無有不應，從今日起，您就是靖庭的再生父母。”
“顧施主言重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都是貧尼一個出家人該做的。”
幾人閒敘了一會兒，顧靖庭叮囑雲清初幾句，就出門去了。
“顧施主這是要去哪裏？”懷王妃看着天色也不早了，顧靖庭這麼晚了還要去哪裏？
“夫君擔心慶王府惡人先告狀，便入宮面聖去了。”雲清初一面佈置晚膳，一面解釋道。
“他不會有事吧？”
“師太放心，夫君做事素來有章法，不會有事的。”
“師太，您嚐嚐，這都是專門爲您準備的素齋，看看是否合您心意。”雲清初給懷王妃盛了一碗摻着小米的米飯。
懷王妃看着滿桌的素齋：“雲施主，你怎麼知道貧尼喜好這些？還有這飯，也頗合我心意。”
雲清初笑了笑，她總不能說這是她前世記憶吧！
“那日在靜心庵時聽如慧小師傅提起過，師太您喜歡就好。”
“好，好，讓你費心了。”懷王妃看着面前溫柔端莊的雲清初，心裏竟有些貪戀這樣舒適的生活。
雲清初陪着懷王妃用完了晚膳，又在宅子裏走了一圈。
“雲施主，你隨我回房間，我把往事同你細說一遍，你是個聰明人，幫我一起分析一下，說不得能從中尋到線索。”
“好，我去拿紙筆記錄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