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噩夢環繞
夢裏的陸知易,穿着婚紗站在傅家的大廳中央,賓客譁然,她站不穩,想走過去抓住誰,卻一個一個地從她面前轉身離開。
她夢見自己在寒冷的手術室,醫生說:“你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懷孕了!”
她夢見傅如煙在她耳邊說:“你什麼都留不住!”
她從夢中驚醒,心口發悶,指尖冰涼。
她坐起身,緩了一會兒才起身去客廳倒水。
謝景行坐在沙發邊,披着件灰色家居衫,手裏拿着一本外文醫學刊物,見她出來,只擡了擡眼,不多問。
她沒說夢到什麼,只是坐在他對面,雙手握着杯子,過了很久才開口:“你怎麼還沒睡?”
“你不是也沒睡!”
她笑了笑:“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夢話說得挺響!”
她愣住。
“你聽到了?”
他點頭。
她有些尷尬地低下頭:“說了什麼?”
“聽不太清,只聽見你喊‘別碰我’!”
她的手頓了下,指尖緊了緊杯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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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綁架那晚!”她輕聲說:“我以為自己死定了!”
“我以為,世界上所有人都放棄我了!”
“那種被掐着脖子的窒息感,我現在還記得!”
“那時候,我甚至……希望有人來殺了我,別再讓我醒來!”
謝景行沒說話,只是走過去,蹲在她面前,把她手中的水杯輕輕拿走。
“知易!”
“你不是沒死!”
“你醒過來了!”
“你在做研究,你在帶團隊,你在臺上講課,你在一天天活得比以前更好!”
“你不是被打垮了!”
“你撐過來了!”
他聲音低緩,語調平靜,卻像一根針一樣,一針一針扎進她胸口。
她低頭看着他,眼神泛起水光,卻沒有落淚。
她不哭了。
很多時候她想流淚,卻發現自己像是早就把淚水流乾了。
她不是不會哭,是哭累了。
“你知道嗎?”她聲音沙啞:“我有時候真不知道,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活下來的!”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已經夠堅強了?”
“可我其實……特別怕!”
“我怕再愛一個人,怕再一次被放棄,怕哪一天我又什麼都沒有了!”
“我怕我還沒痊癒,就又被撕開一次!”
謝景行沒立刻回答。
他只是看着她,眼神一寸寸變得沉穩而溫柔。
“我不需要你愛我!”他說。
“我只是希望,在你最怕的時候,不是一個人!”
“你怕的時候,就找我!”
“哪怕你不說話,哪怕你只是坐着,我都會在!”
她的喉嚨動了動,像是哽住了什麼。
“你為什麼總是對我這麼好?”
“因為你值得!”
“可我覺得……我已經不是原來的我了!”
“那你現在的樣子,就很好!”謝景行輕聲:“你沒有以前溫順了,沒有那麼乖了,變得會爭,會懟人,會冷處理問題。
可你還是你!”
“你還是會因為動物保護話題紅眼睛,還是會在數據錯誤的時候急得一晚上不睡覺,還是會因為助手感冒親手煮一鍋湯!”
“你沒變。
你只是回來而已!”
她沉默了很久,終究沒再說什麼。
謝景行起身,把毛毯遞給她:“你坐着,我去給你熱杯牛奶!”
她點頭,接過毯子,輕輕披上。
他在廚房忙碌的背影讓她恍惚間想起以前的某個清晨。
那時她還住在傅家,天未亮,傅衍禮起牀洗漱,廚房裏是傭人在準備早餐。
她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哪怕一輩子這樣也好。
可後來她明白了,真正的愛,不是你低聲下氣去配合、去等待、去幻想哪天能被看見。
而是當你傷痕累累地回頭時,有個人站在原地,不聲不響,卻願意一直等你靠近。
謝景行端着牛奶走回來時,她已經靠在沙發上,閉着眼,神情平靜。
他沒打擾她,只是輕輕將杯子放到她面前,坐在她身側。
窗外的天色慢慢轉亮,清晨的光透進客廳,落在她側臉微褪的疤痕上,已幾乎看不出來了。
但謝景行知道,即便這道傷消失了,那些夜裏會讓她驚醒的痛,依舊會留下來。
他沒指望她不再疼。
他只想在她疼的時候,在她害怕的時候,在她撐不下去的時候,陪着她。
哪怕只是陪着,不說話也可以。
陸知易的研究工作,逐漸進入了更加複雜和高階的階段。
蛋白質自摺疊路徑模擬實驗取得了初步成果,和謝景行聯合開發的算法系統開始應用在不同靶點上,模擬精度不斷提升,相關論文數據也在穩步成型。
她的名字,在多個交叉學科的圈子裏開始被頻頻提起。
有人開始用“天才歸來”來形容她的科研之路。
她沒有迴應這些名詞,也沒有公開接受任何採訪。
她只是更加沉靜地做實驗、分析數據、跑模型。
她的生活簡單、規律,圍繞實驗室和住所兩點一線,偶爾去學術圖書館查資料,也會去海邊長椅坐一會兒,拿着紙筆記錄突如其來的靈感。
謝景行始終是她身邊最穩定的那個人。
他們幾乎形影不離地出現在所有需要他們的項目現場。
他清晰冷靜、邏輯縝密,她敏銳細膩、思維發散,兩人像齒輪一樣咬合無誤,幾乎成為這批青年科研人員裏最默契的搭檔。
而陸知易,也確實好起來了。
她的精神狀態比剛到美國時好了許多,眼神不再那麼空,笑意也多了幾分真實。
她會認真聽同事們講的實驗笑話,也會在小組聚餐時和別人分享家鄉口音的趣事。
她開始重新整理自己的人生。
一開始只是從吃飯、運動這些最基本的地方做起,後來她會自己做計劃、調整作息、管理小組任務,甚至開始協助寫評審報告,提意見時語氣堅定、邏輯清晰。
她還是不擅長社交場合,但她不再回避了。
學術交流會上,有國外教授主動來搭話,她也能自然地迴應,語言間帶着剋制的自信。
她也開始穿上明亮一點的顏色,不再總是黑白灰三色的着裝。
有一次穿了一件淡藍色襯衫去實驗室,所有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