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在施嬤嬤身後走出房間。
“秦公公,可不巧了嘛,陛下讓我派人去修建花草,我這裏的人都去了奉天殿,現在就剩下三個剛進宮的小丫頭,連規矩都沒學好,怕進內宮會衝撞了舒妃娘娘。”
舒妃手下的秦公公指了芸惜一下,“她呢?”
施嬤嬤笑道:“這是浣衣坊的婢女,來送衣服的,不受我指使。”
“浣衣坊的宮女,有什麼指使不得!”秦公公看了她一眼,“還不快抱着蘭花,跟我走!”
“是。”
芸惜內心想拒絕,她怕見到舒妃,會藏不住自己的恨意,可她只是浣衣坊的宮女,淨房和浣衣坊是皇宮地位最低的兩個地方,這兩個地方的宮女太監,也是歧視鏈最低端的人。
她抱起一盆蘭花,走到秦公公身邊。
“施嬤嬤,那我就先走了。”
“秦公公慢走。”
芸惜跟着秦公公離開鮮花坊。
走過長長的宮道,繞過一個圓門,風景立刻變得精緻無比,這就是後宮地界了。
左拐右拐,終於到了舒妃住的風華宮外。
秦公公在一邊高傲地開口:“浣衣坊的婢女,可懂規矩?勿看,勿言,勿碰,不然你小命難保。”
“是,公公。”
“走吧。”
走進風華宮,繞到主殿外,她抱着蘭花在外面等候,秦公公進去通報,“娘娘,鮮花坊的蘭花送來了,您要不要看看?”
“拿進來吧。”
她抱着蘭花走進殿內,舒妃身穿明黃色的妃服,頭髮豎着髮髻,只用一根金釵固定,溫婉怡人,她對面的榻上歪歪坐着的人……竟然是李婉兒!
她低頭抱着花,儘量減弱自己的存在感。
“舒妃姐姐,這是什麼花啊?”李婉兒問。
舒妃笑着解釋:“是新培育出來的蘭花,這可是宮裏獨有的。”
“姐姐這裏真是什麼東西都好,點心好吃,茶好喝,現在連花都這麼好看!”
“妹妹若是喜歡,這花就送給妹妹吧。”
舒妃親自起身,扶着李婉兒,後者臉一紅,“舒妃姐姐,怎麼能讓您扶嬪妾呢。”
“你既然叫我一聲姐姐,姐姐扶妹妹有何不可?更何況,你可懷着龍胎呢,平日裏要千萬小心。”
“嗯,舒妃姐姐真好。”
芸惜聽着兩人姐妹情深,心底只覺噁心又可笑。
她噁心舒妃的虛假,可笑的是李婉兒的蠢笨!
籠絡人心,裝賢良淑德,舒妃可是一把好手。
李婉兒現在靠攏舒妃,簡直就是找死!
她攀上蕭蜀雪的時候,蕭蜀雪已經是皇后,自己只不過是想借皇后之手,當個美人或者嬪位就滿足了,從未想過威脅她的地位,可結果呢,蕭蜀雪一邊應承她嬪位,一邊用她對付貴妃。
李婉兒肚子裏這個可是陛下的皇長子,蕭蜀雪怎麼可能真心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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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蕭蜀雪的手段……那股鑽心劇痛彷彿刻在靈魂深處似的,讓她身體受不住抖了一下。
這一下抖動,卻吸引了李婉兒的注意力,她盯着她,“你是……趙語夢的貼身婢女!”
感覺內殿的人都看向她。
她急忙跪下,“回稟婉嬪娘娘,是奴婢。”
舒妃居高臨下看着她不說話,李婉兒卻忍不住開懷大笑,“舒妃姐姐可認得出?這個宮女就是一直跟在趙語夢身邊的芸惜,之前多得意啊,一等宮女,如今呢?嘖嘖,光看這身上穿的衣服,就是極下等的布料!碧痕!”
站在角落的碧痕走了過來,“主子,奴婢在。”
“瞧瞧,跟對主子有多重要,你們都是在秀宮跟了主子,如今,你有幸跟了本宮,再瞧瞧你的小姐妹,嘖嘖……”
舒妃問:“你如今在何處當差?”
“回稟舒妃娘娘,奴婢在浣衣坊當值,奉命給鮮花坊送衣服,恰好鮮花坊當值的人去了奉天宮,就由奴婢送來了。”
“你不是鮮花坊的宮人,這份差事權當是本宮勞煩你了。”舒妃一個眼色,貼上宮女芍藥立刻從懷裏掏出一塊碎銀子遞給芸惜。
“奴婢叩謝舒妃娘娘。”
她攥着銀子,表面一臉感恩戴德,內心只有冷漠。
“下去吧。”
“是。”
退出內殿,她急忙把碎銀塞到秦公公手裏,後者一愣,隨即笑了,“你這小宮女,這是娘娘賞你的,給我做什麼?”
說着,就要還給她。
她急忙搖頭,笑得拘謹又害羞,“秦公公,如果不是公公給奴婢機會,奴婢都沒機會再進後宮看看了,公公走了一路,公公辛苦了。”
秦公公收起銀子,看着她的表情柔和了不少,“小丫頭很會做人嘛,回去吧。”
“是。”
她行了禮,轉身離開。
轉身的那一刻,臉上的討好和諂妹瞬間消失,只剩下一臉平靜。
原本還想通過碧痕提醒一下李婉兒,既然對方自己找死,那她權當看戲了。
至於蕭蜀雪……
前世,她想說出蕭蜀雪的心狠手辣,結果被剪斷舌頭,斬斷雙手,這一世,她絕不能再給蕭蜀雪傷害她的機會。
她必須保證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報這個仇!
……
端午節前,宮裏到處瀰漫着雄黃的味道。
飲雄黃酒,宮中各處撒雄黃,驅邪避兇,這是端午節最重要的一件事。
芸惜跟素心去南三坊領糉子。
跨過宮門的時候,恰好聽到兩個宮女在小聲說話:“皇后娘娘身子這麼弱,今年恐怕又是容妃代替娘娘跟陛下祭祖。”
兩人相視一望,都沒有多嘴,擡着糉子回浣衣坊。
芸惜嘴上沒說什麼,心裏卻在算時間,皇后娘娘是端午節後失足落水,而後一病不起,最後薨了。
如果她救了失足落水的皇后,那她就對皇室有恩,肯定能從這裏離開,施嬤嬤想讓她攀附舒妃離開浣衣坊,但她絕不可能這樣做!
林景州也說等他回來,就會讓她離開浣衣坊,可她前世已經拖累他被貴妃受罰,她現在重活一世,如果還這般無能,那她真的愧對前世爲她送行的林景州。
素心問:“你在想什麼?”
“素心姐姐,如果你知道一件事的結果很糟糕,但它會暫時幫到你,你會做嗎?”
“會。”
她詫異地看向素心,“爲什麼?”
兩人到了浣衣坊門口,素心放下糉子,揉揉手腕,“還有什麼比現在更糟糕的?”
素心一句話,讓芸惜豁然開朗。
是啊,還有什麼比現在更糟糕的?
天空傳來小鳥的叫聲,兩人同時擡頭看去,是燕子。
素心開口:“夏天快來了,燕子都回來了。”
芸惜看着天空盤旋的燕子,眼神慢慢清明起來,“是啊,夏天快到了,他也該回來了。”
而她,也該離開這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