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疼痛重複
可後來,他看見了另一個人。
那個女孩從來不爭,卻偏偏被他記得住。
哪怕她明明比她更早站在他身邊,更早把所有溫柔給了他,可他看她的時候,是帶着距離的。
他從來都不是溫柔,只是對她有點耐性—而那點耐性也早在陸知易離開之前消磨殆盡了。
傅如煙從來都知道,她不能和陸知易相比。
她做不到像那個女孩那樣,在所有人忽視、冷落、誤解中仍舊溫吞地活着,不聲不響,不多話、不解釋。
她不甘。
從那年傅敬安親手將她母親埋進雨夜的泥地起,她就學會了反擊。
她不是陸知易,她不是誰的附屬品。
可為什麼到頭來,他還是不肯回頭看她一眼?
她緩緩起身,將手中茶杯放回原位,走回臥室,打開衣櫃的那一刻,手卻忽然頓住了。
角落裏,有一件淺杏色大衣。
那是當年她與傅衍禮新婚旅行時,他替她挑的,說顏色適合她,像午後的暖陽。
她那時還帶着少女的幻想,以為婚姻就是起點,以為他們之間終究能生出點真正的情感。
可事實是,從陸知易徹底離開那天起,傅衍禮的眼裏,便再也沒有光。
他像是失了魂。
那種狀態,她原以為只是短暫的傷懷,可一年,兩年……甚至是當她站在傅家最高處時,他也依舊沒能回來。
她不止一次在夜裏翻看陸知易的照片,那女人沒她精緻,也沒她沉穩,卻偏偏在那男人的記憶裏,留下了連時間都磨不掉的印子。
她曾問自己許多次:如果沒有陸知易,傅衍禮是不是會愛她?
可這問題,從來沒有答案。
與此同時,傅衍禮坐在書房,面前攤開的是傅氏旗下近幾年的人事流動記錄。
他眼神淡漠,手指卻緊緊捏着一份調任表。
有幾個曾極其重要的崗位,早已被悄無聲息地替換。
而這些動靜,他是在最近才知道的。
不是因為他不夠敏銳,而是因為他太久沒有過問這些瑣事。
那些昔日親信,也早在他一次次沉默裏,被傅如煙逐步抽離乾淨。
他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開始佈局的,也不知道這一切是否早就註定。
只是隱隱的,像是某種遲到的危機在心頭醞釀。
但他沒有說出口。
他記得陸知易說過一句話。
“你總是太相信自己控制得住一切!”
他那時回她。
“我就是控制得住!”
現在想來,可笑得幾乎讓人發笑。
他控制得住什麼呢?
他失去了父親、失去了母親—甚至不知道他們是怎麼一步步倒下的。
他失去了她。
那個他曾以為只是一時陪伴的女孩。
那個在廚房為他煮粥、在雨夜為他站在門口的女人。
他現在甚至都不記得她是怎麼離開的了。
那天她說。
“傅衍禮,我真的不想再等了!”
他說。
“隨你!”
她就真的走了。
從那以後,他的世界裏只剩寂靜。
有時他會站在窗前望一整夜,想起那年她坐在陽臺的藤椅上,窩着一只貓,眉眼溫柔,悄悄地偷笑。
他當時不耐煩地說她幼稚。
她低頭笑了笑,說。
“我知道你不喜歡,但我就想多看幾眼你笑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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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回她。
那是她最後一次這麼看他。
再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對他露出那樣的笑了。
傅衍禮閉了閉眼,手指落在桌上的鋼筆上,半晌,輕輕地摩挲。
而遠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陸知易正靠在謝景行的肩上,閉着眼,輕輕呼吸着屬於這個家的味道。
這才是她的歸宿。
不是傅宅,不是那個花了那麼多年仍無法融入的世界。
而是現在。
哪怕這個過程曲折,哪怕曾遍體鱗傷,她還是走到了光裏。
她忽然輕聲問。
“你會不會覺得,我現在變得有點……脆弱了?”
謝景行沒有回答,只是抱緊她。
過了很久,他才輕聲開口。
“你不是脆弱,你只是終於願意被保護了!”
她眼角微溼,笑着說。
“你知道嗎,我真的以為……我這輩子就只能一個人了!”
“不是一個人!”他低聲道。
“是和錯的人!”
她靠在他胸口,聽着他心跳的聲音,一下一下,像某種穩固的節奏,漸漸與她的呼吸重合。
她終於明白了。
那個讓她在深夜哭泣、在風裏等待、在雨中忍耐的名字,她已經放下了。
而那個在她崩潰時默默守着、在她沉默時靜靜陪伴的人,才是她餘生真正要緊握的溫暖。
這世界或許不會總善待她,但她終於不再一個人走下去了。
陸知易醒得很早。
清晨的基地還沉在微光未透的安靜裏,遠處山腳隱在霧中,天色灰藍,一道道樹影斜斜地鋪在地面上,被風輕輕吹拂,像未曾甦醒的夢境。
她從牀上起身,披着外套走向陽臺,沒有開燈,只將陽臺門輕輕推開一條縫,讓冷意透進來,緩慢地包裹住她。
這一刻,她感受到的,不是寒冷,而是一種莫名的平靜。
她站着,看了很久的天。
謝景行醒來時,第一眼便看到她的背影。
她身形纖瘦,整個人站在晨光與風之間,頭髮被風吹起,像山間那一片正在浮動的薄霧。
他沒說話,只是從牀上坐起,披衣走過去,輕聲將她攬進懷裏。
她沒有抗拒,也沒有出聲。
謝景行低頭親了親她的側頰,那處皮膚微涼,有種被風帶走體溫後的虛空感。
“怎麼不睡了?”他聲音輕緩,帶着一點剛醒的低啞。
她側頭靠着他的肩,過了很久才緩緩開口。
“做了個夢!”
“夢見什麼了?”
她沒有直接回答。
“夢裏我還在傅宅!”
謝景行輕輕收緊了環住她的手臂。
“你還會夢見那裏嗎?”
“偶爾!”她輕輕點頭。
“不是因為留戀,是因為那時候太痛了,痛到夢都不敢來得太頻繁!”
謝景行沉默了一會兒,隨後低聲道。
“夢總會過去的!”
她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她知道自己現在已經擁有了一切:被尊重、被理解、被愛,她站在自己建構起來的世界裏,不再需要仰望誰的眼神。
可她也知道,那些從骨縫裏滲出的疼,不會那麼輕易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