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無聲迴應
“去哪兒?”
“去哪兒都行。
離開基地,離開系統,離開所有任務和模型!”他頓了頓。
“就我們兩個!”
陸知易沒有立刻答應,只是看着他,眼神裏浮起一點微不可察的光。
“我想讓你放鬆,不是為了別人,是為了你自己!”謝景行伸出手,輕輕釦住她的指尖。
“你值得!”
她微微一怔,最終點頭。
“好!”
午後的陽光終於從雲縫裏擠出來,落在實驗樓外那一排銀杏樹下,地面泛着金色光澤。
江澄從資料室出來時,一手抱着文件,一手舉着保溫杯,一眼就看見陸知易站在窗口,眼神空空地望着遠處。
“知易姐,你真的得休息一下!”她把杯子塞到她手裏。
“你現在的眼神,就像三年前我看到你從會議室出來,被全組否定時那一眼,空的!”
陸知易握着杯,輕輕一笑。
“那時候你都還沒進實驗組!”
“我提前看了組內會議紀要!”江澄抿了口咖啡。
“有一段你被批評的全場沉默,那一頁我看了三遍!”
“我記得那天!”陸知易頓了頓。
“我站了二十七分鐘,沒人替我說一句話!”
“那你為什麼不辯解?”
“因為我知道,他們不想聽!”她輕聲說。
“那時候我不是陸博士,只是‘傅家的關係戶’!”
江澄沉默了。
“那你現在會不會還在想那些?”她問。
“我有時候會做夢!”陸知易轉頭看向她。
“夢裏我還是站在那裏,一個人!”
“謝博士也在夢裏嗎?”
“沒有!”她搖頭。
“謝景行從來不在夢裏。
他是我醒過來的理由!”
江澄沒說話,輕輕抱了抱她。
基地的傍晚天色壓得低,風夾着山上的冷意,卷得窗外的樹葉翻飛。
而千里之外的京北,傅宅一樓的大廳裏,燈光明亮得過分,彷彿要強行驅散屋內那一層沉鬱的壓抑氣息。
傅衍禮坐在沙發上,桌上攤着一份剛出的財務審覈報告,紙張乾淨整齊,可他的目光始終遊離。
那份報告,他已經翻了三遍,依舊記不得裏頭任何一組數據。
他的手指在文件邊沿來回摩挲,指腹的皮膚因長時間摩擦而泛紅。
他腦子裏還停留在昨晚夢見陸知易的那一幕。
夢裏她穿着白襯衫,站在傅宅的天井中央,腳邊一地落葉,她手裏拿着一份折得整整齊齊的信。
她輕輕喚他。
“傅衍禮!”
他回頭,卻怎麼也走不過去。
那夢醒來時,他滿身冷汗,嘴角乾裂,喉嚨像被燒灼過一般,疼得他一夜都沒再閤眼。
他擡起手,緩緩蓋上報告,靠在沙發上,閉眼良久。
他記得她當年離開的那個早晨,天也是這樣灰白。
她沒有吵,也沒有鬧,只是在一張信紙上留了一句話:【你不需要我,那我走了!】
他那時不以為意。
他覺得她不過是耍脾氣。
可她是真的走了,一走就是五年,杳無音信。
他曾問自己無數次,如果他早點說一句“別走”,是不是結局就會不同?
可惜沒有如果。
他手邊的手機響了一聲,是他設的每日提示:陸知易生日一週倒計時。
他早已不記得為什麼設了這個提醒,只是從某一年開始,他給自己的手機設置了所有和她有關的日子:生日,項目初定,論文上線,離開傅宅那天……每一條他都記得清楚,卻再沒有機會說出口。
傅如煙站在樓梯口,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愈發沉靜。
她知道他又在想陸知易。
他現在幾乎每晚都在想。
他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可她早就看穿了。
她站在樓梯上,攏了攏身上的薄毯,指節在扶手上慢慢收緊。
她嫉妒。
嫉妒那個明明早就離開、早就沒有留下只言片語的女人,依舊能讓這個男人夜夜回神在她的名字裏。
她曾告訴自己,這個男人終究是她的丈夫。
可她知道,她坐上傅太太的位置,不是因為被愛,而是因為她足夠強、足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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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為贏了,就能得到他。
可她從來都沒贏過。
陸知易只是站在那裏,就讓她輸得體無完膚。
夜深了,風大得吹得窗框發顫。
傅如煙坐回牀邊,盯着梳妝鏡裏的自己,指腹按着脣角,像是在撫平某種早已裂開的疲憊。
她忽然輕聲開口,自言自語般地問。
“傅衍禮……你到底,還要想她多久?”
沒有人回答她。
窗外的夜沉寂而漫長,彷彿一場從未停歇的較量,在她心裏一遍遍重演,從未結束。
基地宿舍的燈還亮着,陸知易坐在陽臺邊,懷裏是一件謝景行剛拿來的披肩。
她沒穿上,只是握在手裏,像握着什麼遠遠比溫度更重要的東西。
她忽然輕聲說。
“你說……我們會一直這樣下去嗎?”
謝景行從書桌前回頭,走過去蹲在她面前,擡頭看她。
“我們不會一直這樣!”他說。
她一怔。
“我們會比現在更好!”他說。
“你會不再夢見過去,不再一個人扛着所有,連哭都咬牙不出聲!”
“我不想哭了!”她低聲。
“那你就不哭!”他吻了吻她的指尖。
“你在,我就什麼都不怕!”
她聲音輕極了,卻像在用盡全部的力氣,說給他聽。
“我會一直在!”謝景行答。
“知易,你記住,無論什麼時候—我都不會鬆手!”
她點頭,眼裏浮出一點霧氣,卻沒有落淚。
那一夜,風停了,山靜了。
而她終於,在這片沉默中,靠在他懷裏,睡了一夜好覺。
臨近深秋,基地山谷裏的風變得愈發清冷,早晨的陽光再不如從前那樣明亮,照在人身上只覺薄涼。
陸知易走在實驗區通往宿舍的小路上,步子不緊不慢,風吹亂了她額前的碎髮,她也沒有擡手去理,只是靜靜地走着。
謝景行早已結束了晨會,站在轉角的長廊下等她。
他穿着一件灰黑色針織外套,左手握着一杯剛泡好的熱牛奶,右手插在口袋裏,目光遠遠地落在她身上。
她一眼便看見了他,卻沒有加快腳步,只是擡眸,眼神溫緩,像是在一瞬間卸下了某種無法言說的疲憊。
“今早怎麼不讓我一起去?”她站到他面前,語氣輕輕的,有點埋怨的意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