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遺忘日記
她回頭,神情溫淡。
“你怎麼忽然想散步?”
“我怕你坐成了雕塑!”江澄一邊收拾資料一邊抱怨。
“你現在除了會議就是模型,謝博士都開始吃醋了!”
她輕輕一笑。
“他不會!”
“他表面不會,但你昨天沒回去,他在實驗樓門口站了快半小時!”江澄眨眼。
“別以為我沒看見!”
陸知易低頭,心口卻忽然被什麼擊了一下。
他一向不說,可他每一次的等待,每一次的沉默守候,都讓她想哭。
她答應江澄。
“晚上我們去散步!”
江澄大笑。
“我就知道你還是有人性的!”
她走後,陸知易靠在窗邊,望着外面那片陽光燦爛的山坡,輕輕地嘆了口氣。
她知道,她走了很遠。
她也知道,她已經不是那個在傅宅角落裏獨自啜泣的女孩了。
她擁有自己的事業,自己的生活,還有一個願意為她守着整個世界的人。
可有些記憶,是不會消散的。
它們藏在骨頭縫裏,藏在每個夜裏夢醒時分的喘.息裏,藏在她走過無數風雪後仍舊不能回頭的地方。
她不會回去。
也再不會被放棄。
—
謝景行回到宿舍時,天色剛剛暗下。
廚房裏還留着她早上用過的杯子,瓷白乾淨,杯沿沾着淺淺的一圈脣印,像是她還未離開。
飯桌上的水壺還溫着,他順手把溫度調低了幾度,然後脫下外套,安靜地掛好。
他習慣她在的日子,也慢慢習慣了她不在時的空落。
可他不是沒有耐心的人,他知道她習慣一個人思考,也需要一個空間去安放情緒。
那種“過度靠近”的不安,他懂,因為他也曾在最孤獨的年紀裏,害怕過世界上每一個多餘的觸碰。
可他願意陪她慢慢來。
她回來的時候,推開門的動作很輕,像是不想打擾誰。
他從書桌前擡起頭,看見她站在玄關,身上還帶着夜風的涼意,肩頭披着件淺駝色風衣,眼尾隱着一絲未散的倦意。
她目光掃過屋內,落在他身上,眨了眨眼,輕聲說。
“我回來了!”
謝景行沒有說話,只是起身,走過去接過她手裏的文件袋,然後輕輕握住她的手,把她帶進屋內。
“今天開了三個會!”她語氣輕得像是說天氣。
“江澄在會議記錄裏偷偷畫了只小貓,我假裝沒看到!”
他沒笑,卻點了點頭。
“那你現在餓了嗎?”
她看着他,眼睛裏像是藏着一點疲憊的潮水,過了好一會兒才點頭。
“有點!”
廚房裏很快升起鍋氣的聲音,他習慣把飯煮得清淡,卻總有她愛吃的那幾樣在旁邊備着。
她坐在餐桌前,撐着臉看他動作,有些發呆,又有些安穩。
燈光落在她眉眼間,把整個人都柔和得像是從夢裏走出來的一段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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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十年之後的樣子?”她忽然問。
謝景行沒有停下手裏的動作,只是輕聲答道。
“你會比現在更沉穩,也許會多一點皺紋!”
“你呢?”
“我會比現在少說一點話,但還會聽你說!”
她嘴角動了動,沒接話。
她知道他不是開玩笑,他是認真的。
他的認真從不需要誇張的情緒波動,從不需要言語堆疊。
哪怕他只是站在那裏不說一句,她也知道他所有的情緒和答案。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天嗎?”她聲音輕得像風。
“在走廊盡頭,我抱着一堆資料,差點撞翻了你!”
“記得!”
“你那時候好像很不耐煩!”
“我那時候……不太會和人相處!”他承認得很平靜。
“你那天眼裏藏着很多東西,我不敢看!”
“你現在敢了?”
“現在我不光敢看!”他擡眸看着她。
“我還想記住你每一次的眼神!”
她沒再說什麼,只是低頭慢慢喝着他煮的粥,熱氣氤氳裏,她眼角浮出一點溼意。
她不是容易掉淚的人,至少在別人面前,她從不允許自己脆弱。
可在他面前,她不需要控制自己。
他懂她,不需要她解釋。
飯後他收拾碗筷,她坐在客廳沙發上,膝上蓋着薄毯,手裏捧着一杯熱水,電視開着卻沒聲音,只有畫面閃動。
她望着電視屏幕上那些對未來暢想的紀錄片,忽然出神。
她以前從未想過未來。
她那時候每天都活得像在防禦戰裏,一分一秒都用來掩蓋情緒、維繫平衡、證明自己有資格。
她連對明天都不敢有期待,更不敢想十年後。
可現在,她開始學着去想。
她想象他們以後住的房子,會不會種幾盆薄荷草。
他們有沒有可能在某個初夏的午後一起喝茶,看書,聽風。
他是不是還會像現在這樣記得她隨口說過的一句話。
她甚至想象了自己老去的模樣,頭髮花白,眼角佈滿細紋,走路不太利索。
他會不會推着她,在黃昏時分繞着基地外的湖散步。
她忽然覺得,那樣也很好。
她不再害怕歲月的親蝕,因為她知道,有人會陪她一起老去。
“你在想什麼?”謝景行坐回她身邊,手裏拿着她最喜歡的那種小餅乾。
“在想我們老了之後!”
“老了之後,我還能揹你!”
“你確定你不會骨頭散架?”
“那你就揹我!”
她笑了,眼睛彎起來,像是把整晚的陰霾都驅散了。
他們這樣說着日常的話題,彷彿世界從未有過傷痛,他們從未經歷過被放棄、被質疑、被背叛。
可她知道,正因為走過那些,她才更懂得眼前的光多麼珍貴。
窗外夜色濃重,天邊浮着微弱的星光,她靠着他的肩,輕輕閉上眼。
而另一邊,傅宅。
傅衍禮坐在書房,盯着電腦屏幕上的那封未點開的郵件,指尖停在鼠標上,遲遲沒有點開。
郵件來自集團法律顧問,是關於資產重新分配草案的最終確認。
文件編號後綴的那串數字—“1203”,正是陸知易生日的日期。
他不信這只是巧合。
他深吸一口氣,最終還是點開了文件。
內容他大致看過,和之前差不多,只是其中有一處將某項目股權從原本的聯合掌握改為傅如煙個人所有。
這意味着,他的最後一塊底牌,也即將脫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