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夜色未央
“你可以痛,但不能被人定義!”
“你可以愛我,但不是因為我懂你曾經的傷!”
她擡眼望着他,眼底一點點浮出溼意,卻沒落下來。
“你總是說得那麼對!”
“所以你要不要聽聽我這次說錯的那一句?”
“你會說錯話?”
“會!”他點頭。
“我剛剛說,你不是為了讓他看才活着!”
“但我覺得,你可以讓他看!”
“讓他知道,他錯過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不是為了報復,是為了你自己不再遮住光!”
她一怔。
良久,她才低聲道。
“如果他真的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他會後悔嗎?”
謝景行沒有回答。
因為他知道,有些後悔,是沒有意義的。
京北。
傅衍禮坐在車裏,看着不遠處大屏幕上播放的行業宣傳視頻。
畫面里正是陸知易。
她穿着那件象牙白的長外套,站在發佈會現場,臉上帶着冷靜的笑,語氣堅定。
“這個項目,是我們團隊六年沉澱的結果!”
她沒有提個人榮譽,只字不提過去。
他卻看得出,她比從前更沉穩,也更有光。
他手指攥着車鑰匙,骨節微白。
“傅先生,要進去嗎?”司機低聲問。
他搖頭。
“開車!”
車緩緩啓動,駛離那條主幹道。
他坐在後座,眼神望向窗外的樓宇線,腦中卻全是她剛剛在大屏幕上的影像。
那不是他記憶裏的陸知易。
記憶裏的她,總是穿得素淨,站在燈光不夠明亮的角落,等着他說一句話。
她會小心翼翼地問。
“這份計劃書,我改得還好嗎?”
他說。
“你不是組長嗎?這點事都來問我?”
她那天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點了頭。
他以為她只是情緒淡薄。
可現在他才知道,她的沉默,是在努力隱藏失望。
他一直沒說出口的話,是:
“我看見你了!”
但她沒再等。
他忽然就明白了。
有些人不是不會回頭。
是她走的時候,把門鎖了,把鑰匙丟了,把回頭的路用力燒掉了。
傅宅的燈在凌晨兩點亮了一盞。
傅如煙坐在牀上,神情疲倦。
她剛夢見了母親。
夢裏她回到那個陰雨的夜晚,母親坐在舊宅陽臺的藤椅上,一動不動。
她站在門邊,手裏拿着醫生開的藥。
她開不了口。
母親說。
“你以後也會變成我這樣的,對不對?”
她哭着搖頭。
“不會的!”
母親笑了。
“你會!”
她驚醒時,滿身冷汗。
她走到浴室,打開水龍頭,冷水濺在臉上,鏡子裏那張臉蒼白得沒有血色。
她已經不再做夢很多年了。
可最近,夢越來越多,越來越真實。
她以為她報復成功了。
她以為她贏了。
她以為傅家終於是她的了。
可她沒有得到他。
她每天睡在他身邊,卻像是隔着一片海。
他晚上回來得晚,白天說話寥寥,視線不落在她身上,就像她是空氣。
她甚至有一次在樓下故意摔碎了花瓶,他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說。
“讓傭人收拾!”
她知道他最近在看陸知易的消息。
她知道他連“後悔”這兩個字都不敢說出口,只敢悄悄點開那些舊視頻、照片,甚至是她的講座錄像。
她不嫉妒了。
她恨。
恨這個人為什麼即使已經離開了傅宅,還能輕而易舉地拿走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做了那麼多,謀劃了十幾年,為什麼換不來他看她一眼?
她坐在窗前,窗簾微微拉開一角,夜風灌進來,帶着一絲涼意。
那是她最熟悉的感覺。
她從來沒有真正擁有過一個溫暖的家。
不是在母親死的那個晚上,也不是在傅宅的任何一間房間裏。
而現在,她坐在屬於“傅太太”的位置上,卻像一個仍然被關在屋外的人。
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一旦停下,就會有人發現她是靠咬着牙和血堆上來的。
她會掉下去。
所以她不能軟弱。
不能憐憫。
不能後悔。
可她忍不住。
忍不住在深夜想:
如果她沒有那麼恨陸知易。
如果她沒有那麼執着地要贏下傅家。
如果她只是安安靜靜地做一個普通人。
他,會不會愛她一點?
哪怕只是一點。
夜色沉沉。
所有的窗都熄了燈。
基地那邊,陸知易靠着謝景行入睡。
她做了一個夢。
夢裏,她回到那個下雨的夜晚。
傅宅的門沒關。
她走進去,看到曾經的自己站在窗邊,雙手抱着胳膊,一動不動。
她走近,那個自己轉過頭來。
她看到自己眼裏沒有光。
然後她伸手抱住了那個自己,輕輕說:
“我們走吧!”
那一刻她醒來,天微微亮。
她轉頭,看着身邊還在睡的謝景行,輕聲說了一句。
“我真的,走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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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清晨的空氣帶着一絲冬末的涼意,遠處山林間的霧尚未散盡,像是仍在沉睡的某種溫柔。
陸知易走出宿舍時,手裏捧着一杯剛泡好的檸檬水,指尖握在杯壁上,透着點若有若無的涼。
她沒有戴圍巾,脖頸露在外頭,髮尾隨着晨風輕輕掃過肩。
謝景行站在主樓前等她,看到她從林間小道穿過來的那一刻,眉眼裏輕輕一動,卻沒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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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近了,才淡淡開口。
“你看我幹什麼?”
“看你走過來!”
“我又不是第一次!”
“可我還是想看!”
她沒有接話,只低頭喝了一口檸檬水。
檸檬片泡得有些久,味道清苦,卻剛好能壓下昨夜夢醒時心口殘留的一點點酸。
謝景行沒有繼續調侃她,只默默接過她手裏的水杯,將她另一只空着的手握進掌心。
她的手不冷,但他還是握得很緊。
陸知易沒有掙脫。
她現在已經很習慣這種被他牽着走的感覺。
不是被拉扯,也不是被掌控,而是那種即使她一言不發、面無表情、內心封閉,他也依然在原地、不離不棄的陪伴。
那種穩,是她曾經用盡力氣都求不來的。
他們穿過主樓的長廊,一路走到三樓會議室門口。
今天是《多模組並聯系統》的二期測試閉環彙總會,所有技術負責人都要到場。
謝景行在門口停了停,看她一眼。
“你要是困,會議我頂!”
她側頭看他,像是認真在思考,片刻後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