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淚水沒有聲音
她以為,忍耐和沉默能換來一點尊重。
可後來她才明白,尊重不是等來的,是要爭來的。
而她當年,太安靜。
安靜得像個不需要被理解的人。
現在想來,多少有點可笑。
“在想以前的事?”謝景行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他端着一碗剛熬好的山藥排骨粥走過來,將碗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順手把她身上的毛毯往上拉了拉。
她低頭聞了聞粥的味道,輕輕笑了。
“你最近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
“你愛吃的,我就去學!”
“那我要是愛吃宮廷菜?”
“我也學!”他語氣不重,卻篤定。
“那我要是換口味了呢?”
“我就跟着你變!”
她看着他那雙總是平靜淡定的眼,心裏忽然泛出一陣沒來由的委屈。
她曾那麼努力地靠近一個人,可他只看她靠近的方式太“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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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謝景行,卻在她一無所有的時候,主動走近來,陪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輕聲說。
“你對我這麼好,會不會有一天覺得累?”
他反問。
“你覺得我會嗎?”
她搖頭,卻低下了眼。
“我以前真的不敢奢望這麼平靜的生活!”她輕輕地說。
“哪怕是坐在陽臺喝一碗粥,都會覺得這不是我該有的!”
“不是你該有的?誰說的?”
“那些年……傅宅的傭人,傅夫人,甚至是傅衍禮,他都沒說什麼,但他們看我的眼神,都像是在說‘你只是暫時在這兒’!”
“他們從來沒有真的接納我!”
“你知道我最難熬的時候是什麼嗎?”
她沒有等他回答,自己輕聲說出來。
“是冬天的早晨,廚房熱水不夠用,我站在浴室裏,用冷水衝頭,頭皮像被冰針刺着。
那天是我生日!”
“我以為他會記得!”
“我提前一週在他辦公桌上放了我申請項目的審批表,他翻了一眼,說‘這些我不管,你問如煙’!”
“那天晚上我沒說一句話,做了一桌菜,他回來時只說了一句‘我累了,不想吃’!”
“然後他進書房,一晚上沒出來!”
“我一個人收拾碗筷,把生日蛋糕藏進冰箱!”
“第二天早上他問我,冰箱怎麼多了塊蛋糕,我說,是江澄送的!”
“他說—‘她還記得你生日?挺用心的’!”
謝景行沒說話,只輕輕將她擁進懷裏。
“現在你說這些,不覺得心疼嗎?”他問。
“會疼!”
“可我願意記得!”她靠在他懷裏。
“因為那一段太長了,長到如果我假裝它不存在,我會懷疑我這一路是不是只是做夢!”
“你不是做夢!”
“我現在在你身邊,我會每天告訴你你不再是從前的陸知易!”
她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屋裏落地燈照着他們,兩人影子重疊在牆上,像是那種多年前她羨慕的幸福模樣。
她伸手取過那碗粥,慢慢喝了一口,眼角的水汽卻一點點浮上來。
她說。
“我其實早就不恨他了!”
謝景行沒出聲。
她繼續說。
“我不是不在乎他,而是……我終於明白,他從來就沒真正把我放在心裏!”
“我努力地去做項目、去壓低姿態、去討好他、討好傅夫人,連傅如煙罵我,我都能忍!”
“可他……一直覺得,那是我該承受的!”
“他以為我願意,是因為我想留在傅家!”
“可我從來沒想要傅家的財產,我只想要他一句話—‘你辛苦了!’”
“就一句話!”
謝景行輕聲說。
“你現在不需要那句話了!”
“嗯!”她點頭。
“因為我現在知道,我不辛苦!”
“有你在,我不覺得我撐不下去了!”
謝景行沒說話,只低頭在她額頭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你說,我們是不是已經走過了最難的那段路?”她問。
“你走過了,我一直都在!”
“那以後,就只剩下我們了,對吧?”
“對!”
基地的夜深了,外頭雨滴落在窗臺上,打出一圈圈細小的迴音。
而這間宿舍裏,一盞燈靜靜亮着,照着屋裏那對靠在一起的人。
不遠的京北,傅宅。
傅衍禮站在書房窗前,手裏捏着一張老照片。
那是陸知易剛搬進傅家時拍的。
她穿着白色毛衣,站在老宅的天井中,陽光照在她肩膀上,整個人安靜得像一幅畫。
他記得那天她跟他說。
“我不太會說話,你要是覺得我哪裏做得不好,可以告訴我!”
他只是“嗯”了一聲,說。
“我很忙,不太顧得上這些!”
她笑了一下。
“沒事的,我不會給你添麻煩!”
他那時候真的以為,她就是那樣一個“不會添麻煩”的人。
後來她搬走了,房間空了三個月都沒人敢進。
他一直沒進去收拾。
直到有一天,他母親說。
“她那點東西還放在樓上,不要了?”
他才走進去,看到她留下的一本筆記本,第一頁寫着—
“傅宅生活紀:要學會溫柔,不打擾,不妨礙,不多問!”
他那天沒說話,只是坐在牀沿看了一整夜。
他才意識到,她是真的把這裏當成了“家”。
而他,什麼都沒做。
什麼都沒給她。
現在她走了。
走得徹底、利落、不回頭。
他還能看到她。
在新聞裏,在項目播報裏,在媒體專訪裏。
她穿着他沒見過的衣服,說着以前從不對外講的事,眼睛裏再也沒有那種小心翼翼的期待。
她是她自己了。
再不是那個站在傅宅門口等他說一句“進來吧”的人。
他打開手機相冊,翻到那張照片,又關掉,盯着黑屏裏的自己,半晌,輕聲說了一句—
“知易,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幸福了,你可不可以……回來看看我?”
窗外雨勢漸大,他坐在椅子上,頭靠着椅背,閉上眼,整個人像沉在水裏。
而他知道,她不會再回來了。
—
凌晨兩點半,基地宿舍的窗簾半掩着,夜燈還未熄,昏黃的光落在書桌上,一角便籤紙翹起了邊,像是被風拂過的某片記憶。
陸知易靠在牀頭,手中捧着一本書,卻始終沒有翻動。
她的目光隔着窗簾縫,落在外頭安靜的林道上。
夜雨剛過,空氣中殘留着一點潮冷的味道,像極了當年她離開傅家的那個清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