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站在門外
“所以我就在房間裏硬撐着,衣服溼透了,連牀單都是汗!”
“天亮了我才自己坐公交去醫院,醫生問我怎麼燒成這樣的時候,我撒謊說我一直在出差!”
她輕笑了一聲。
“我那時候居然還能笑着說謊!”
謝景行將毛巾搭好,拿過吹風機插上電,輕聲道。
“你現在不用再忍着了!”
“我知道!”她點頭。
“我不是想回去那個時候!”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那時候真的覺得,我不會再有人疼了!”
風吹過窗外,那一刻彷彿所有的寂靜都被溫柔地覆蓋了。
謝景行蹲在她面前,開了低溫檔的風,動作熟練地一綹一綹地吹着她的頭髮,指尖輕輕撥開她發間的水跡,不緊不慢。
“你什麼時候第一次察覺到我和別人不一樣的?”她問。
“你站在走廊的窗邊,看着那株快要枯死的植物,一動不動地發呆!”他聲音輕緩。
“你沒哭,也沒說話,但我知道你當時心裏一定在跟自己較勁!”
“你說過,你不信命,也不信人!”
“那你爲什麼靠近我?”
“因爲我想成爲你唯一的例外!”
陸知易低下頭,眼角有一滴水滑下來,她自己都不知道是頭髮滴的,還是眼淚落的。
她沒有擦,只是輕輕咬了咬脣。
“謝景行!”
“嗯?”
“如果我有一天再被舊事纏住,或者忽然變得很敏.感,你還會陪我嗎?”
“會!”
“那如果我說,我現在雖然過得很好,但還是會夢到傅衍禮呢?”
他頓了幾秒,才擡眼看她。
“你夢見他,是因爲你在治癒傷口!”
“不是因爲你還愛他!”
她沒說話,只是低頭,將額頭抵在他肩膀上。
“我不是怕你誤會!”
“我是怕你覺得我心裏還有他的位置!”
“你不是玻璃!”謝景行輕輕撫着她的發。
“你是人,人會有記憶,有疼痛,有纏繞不清的舊夢!”
“你告訴我這些,是因爲你信我!”
“不是因爲你還在乎他!”
她靠在他肩上,安靜地待了一會兒,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
“我以前一直不敢跟人提起我愛過誰!”
“因爲我怕別人看輕我!”
“怕別人說我不值!”
“怕別人說我眼光不好,活該!”
謝景行沒有打斷她。
她繼續說。
“可現在我發現,能說出那個名字,其實不是軟弱,是我已經走出來了!”
“我可以承認我曾經錯付,可以說我愛過,也可以說我後悔了!”
“但我更清楚,我現在不會再回去了!”
謝景行握緊她的手,聲音低而穩。
“你不需要再證明什麼!”
“你是你,無論曾經走過多少錯路,愛過多少錯人,受過多少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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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是站在光裏的人!”
—
京北,傅宅。
傅衍禮站在書房陽臺上,手裏夾着一支未點燃的煙。
他已經很久沒有抽菸了,但最近總是習慣性地拿出來,只是點都不點,像是在懷念某種儀式。
手機亮了一下,是助理髮來的照片。
是今日某科研項目的新聞通稿截圖。
照片裏陸知易站在中間,衣着乾淨,神情從容,身邊還有謝景行。
他盯着那張圖看了很久。
那男人的手落在她肩上,很輕,但很自然。
她沒有拒絕。
也沒有側身。
那是她已經完全安心的模樣。
她是真的被人接住了。
他緩緩坐下,手機放在膝上,屏幕還亮着。
他想起他們第一次在海邊的旅行。
那天她穿着一件深色毛衣,腳下踩着潮溼的沙子,風吹得她頭髮亂七八糟的。
她問他。
“你不覺得我頭髮亂得像草嗎?”
他隨口應了句。
“挺有趣的!”
她低頭笑了笑,說。
“你總是說話不走心!”
他那時沒當回事。
現在想起來才覺得,那句話是她在試探。
她不是在問頭髮。
她是在問,他到底有沒有用心看她。
可他沒聽懂。
她說他不走心,他也沒反駁。
他把她的敏.感當矯情,把她的付出當理所應當,把她的卑微當作“她就該這樣”。
現在她不卑微了,不敏.感了,也不再等他的目光了。
他才發現,他從來沒真正認識過她。
她一直都不是他以爲的那個“安靜、溫柔、無條件包容”的女人。
她有情緒,有棱角,有堅硬也有脆弱。
只是他沒給她留表達的機會。
他閉了閉眼,腦中像電影回放般一幕幕閃過她站在窗邊、廚房、走廊盡頭、家宴上被無視的模樣。
每一個場景他都在,可他沒有一個時候,是在真正看她。
他錯過太多。
而她已經不再回頭了。
窗外風起,院子裏的銀杏葉又落了一地。
他忽然覺得,自己活成了一場被放逐的夢,夢裏曾擁有一切,可醒來時才發現,什麼都抓不住。
—
基地這邊,天將亮未亮。
陸知易醒來時,謝景行還沒離開牀。
他閉着眼,呼吸綿長,像是整個人都陷進夢裏。
她輕輕轉過身,手臂繞上他的腰,將臉埋在他頸窩。
他身體微動,卻沒有睜眼,只是伸手將她攬得更緊。
“醒了?”他低啞地問。
“醒了!”
“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想多抱你一會兒!”
他笑了一聲,沒再說話。
兩人就那樣靜靜地抱着,一句話也不說。
好像此刻再沒有比這個擁抱更重要的事情。
過了很久,陸知易忽然問。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早一點遇見,會不會更好?”
謝景行輕輕搖頭。
“不會!”
“爲什麼?”
“因爲那時候你還沒放下!”
“那時候的我,不配擁有你!”
她沒再追問,只是將臉又往他懷裏蹭了蹭,聲音低低的。
“那你現在呢?”
“現在我一直都在!”
她笑了,閉上眼,整個人窩在他懷裏,像一只終於找到安穩的鳥。
風停了。
窗外的天色一點點亮起來,整個世界開始甦醒。
而她,終於不用再躲着舊夢逃跑了。
她有了新的清晨,也有了屬於自己的光。
—
天色慢慢泛白,基地外的山路被薄霧遮住輪廓,遠處樹林間隱約傳來鳥鳴,基地的樓宇還沉在一片靜謐裏,只有幾盞常亮的安全指示燈在走廊角落閃着微弱的光,彷彿這個世界仍未徹底甦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