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陸戰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裏他揹着行囊即將出發執行任務,韶驚鵲緊緊拉着他的手,滿臉緊張地叮囑他,一定記得要發電報確認,看到信號彈一定要撤離。
看着她充滿擔憂的眼神,陸戰心裏一軟,就想上去給她一個擁抱。
哪知剛張開雙臂,面前的韶驚鵲忽然就像一團煙霧般一下消散不見。
陸戰心頭大驚,當時便從夢中驚醒了過來。
他望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天花板發怔了好一陣兒才回過神來,心中悵然若失,想了很久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做這樣奇怪的夢。
過完除夕,初一樊勝男休假,沒有出現在陸戰的病房裏。
初二一早,她帶着陸秋雅一起從她家來了醫院。
看陸秋雅依舊嘰嘰喳喳的狀態,似乎什麼都不知情。
樊勝男的狀態也一如往常,或許因爲值班的醫生少,她的工作顯得比平時更忙一些,每次檢查完陸戰的各項指標後就轉身離開,沒有時間在陸戰病房裏過多停留。
陸戰也沒有因爲那天晚上的事而故意迴避她,兩人默契地維持着表面的平衡,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隨着體能的好轉,陸戰加強了這幾天康復訓練的強度。
到初四這天,經過樊勝男和康復科醫生的共同確認,陸戰的身體已經完全恢復健康,可以辦理出院。
陸戰沒有一刻耽誤,開了條子便直接下樓去辦理出院手續。
陸秋雅留在病房裏收拾他哥的行李,東西不多,一個行李包就可以裝完。
她收拾到牀頭櫃抽屜的時候,見裏面還有不少檢查報告,便隨手將放在抽屜裏的檢查報告一張張整理起來,萬一不知什麼時候或許還會派上用場。
等她把抽屜裏的報告拿完,這才發現最底層還擺着一個戶口本。
她拿起來打開一看,果然戶主是他哥的名字。
當時部隊把家屬院的房子分給他哥的時候,他哥就把戶口遷了過去,只有她的戶口還在老家的房子上。
陸秋雅連忙察看她此刻最關心的問題——陸戰的婚姻狀況。
可戶口頁上赫然寫着單身兩字。
她不死心地趕緊又往後翻了一頁,居然是空的,並沒有她想象中韶驚鵲的戶口頁。
陸秋雅的心一下失落到了谷底。
除夕那天的春晚舞臺上韶驚鵲的出場實在太耀眼,她連着這些天一直都在默默幻想,如果這樣優秀的女歌唱演員真是她嫂子就好了,她已經迫不及待開學去向她的好朋友們炫耀這件事了!
這下她的幻想徹底破滅了……
陸秋雅鬱悶地把手裏的戶口本和檢查報告一起放進了行李包裏,環顧了病房一圈,確認沒有遺漏就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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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樊勝男這些日子對她和她哥的照顧,陸秋雅提着行李包走到醫生辦公室,想和她最後道聲別。
誰知辦公室裏空無一人,她也只能作罷,提着包下樓找她哥去了。
走到一樓大廳,陸戰此時也剛好辦完出院手續,看她提着行李包下來,便開口問道:
“都收拾好了?”
陸秋雅勉強從臉上擠出一點笑容,點了點頭:
“都收拾好了,你也沒啥東西,一個包都沒裝滿就裝完了。”
陸戰側頭看了一眼她手裏的行李包,眉頭微微蹙了一下:
“你等我一下。”
說完便快步上了樓。
陸秋雅以爲他是要去向樊勝男道別,連忙在身後喊了一句:
“哥,勝男姐不在辦公室!”
陸戰沒有回頭,也沒有應答。
等了一會兒,聽到樓道里響起腳步聲,陸秋雅擡頭一看,眼睛瞬間睜大一瞬——
只見正快步下樓的陸戰手裏竟然拿着兩根枯樹枝——赫然就是那兩支一直襬在他牀頭櫃上的臘梅花枝,此時儼然已經是兩支“光桿司令”了!
她剛才收拾的時候也掃過一眼,不過心想着之前擺在這裏不礙事,她哥不扔也就算了,怎麼也沒想到她哥居然想把這兩支枯枝也帶走?!
這兩支枯枝對她哥來說就這麼重要?!
陸秋雅詫異之餘,瞬間對韶驚鵲成爲她嫂子的事又重新燃起希望。
就憑她哥這麼重視她未來嫂子送的花,就知道她哥心裏肯定有她未來嫂子!
就算兩人現在沒成,她相信以她哥的實力,努努力應該也有希望。
陸秋雅的心情一下又激動起來,心中暗自下定決心,這回她肯定沒搞錯目標,一定要幫她哥追到她嫂子!
陸戰見陸秋雅盯着他手裏的兩支枯枝神情古怪,他的臉色也有些不自然起來,不自覺找藉口解釋道:
“……我看習慣了,覺得這兩支枯枝還挺好看……”
他說完就後悔了,與其找個這麼荒唐的理由還不如不解釋,反正他只要板着臉不說話,他妹也不敢招惹他。
誰讓他剛才莫名奇妙就心虛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陸秋雅卻再贊同不過地重重點頭:
“哥,有品位!我也覺得它們特別好看,還好你記性好,這兩支花咱們一定要帶回去!”
陸戰怔了一秒,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他伸手想要接過陸秋雅手裏的行李包,卻被陸秋雅擋住:
“哥,這包輕,我提着就行,一會兒車上人多,你把花護好了,千萬別讓人折了!”
“……”
陸戰懷疑他妹的眼睛是不是出了問題,這兩支枯枝上哪兒還有花?
不過她說得沒錯,他們回寧市得轉好幾趟公交和火車,他是得提防花枝被折斷才行。
看着陸秋雅已經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了,陸戰拿着那兩支枯枝也追了上去,路過行人看着兄妹倆這趕路的畫面只覺得莫名喜感。
五樓露臺上,一道白色的身影正靜靜地看着他倆,冷冽的寒風吹得她衣角獵獵作響。
看到陸戰手上拿着的那兩支枯枝,樊勝男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人心真的是個很奇怪的地方,有些人跋山涉水走了好久,都走不進一顆心裏,有些人明明已經轉身瀟灑離開,卻根本沒走出那顆心。
韶驚鵲提醒過她的,是她自己不願意相信罷了。
一滴淚從眼角滑落,樊勝男擡手便將它擦掉,她在心裏默默告訴自己,這是她爲他留的最後一滴眼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