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唰地一下抽出腰間佩劍,雪亮的劍鋒直指京城方向,“擋我者,死!”
“將軍!”幾個老成持重的將領還想開口。
“閉嘴!”謝雲景劍鋒一轉,掃過衆人,“誰再敢言退,惑亂軍心,立斬不饒!”
衆人被他這瘋魔的樣子嚇得一哆嗦,到嘴邊的話又生生嚥了回去。
完了,將軍這是真急眼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了。
只有宋清遠看着謝雲景的癲狂模樣,心裏重重嘆了口氣。
現在的謝雲景,腦子裏除了救沈桃桃,已經裝不下任何東西了。任何阻攔,都會被他視爲敵人。
宋清遠上前一步,在謝雲景血紅的目光注視下,抱拳躬身,聲音異常平靜:“末將……遵命。”
他知道,攔是攔不住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竭盡全力,幫謝雲景把這盤幾乎必輸的棋,走出一線生機。
謝雲景見宋清遠沒再反對,眼中的瘋狂稍微褪去一絲,他重重拍了拍宋清遠的肩膀,什麼都沒說,一切盡在不言中。
宋清遠直起身,再轉身面對衆將時,臉上已經恢復了慣有的冷靜,他語速極快,
“張尋聽令,立刻點齊你部所有輕騎,爲全軍前鋒。多派斥候,前出五十里偵查,遇小股敵軍,速戰速決,遇堅固城防,不可強攻,立刻回報。你的任務是以最快速度掃清障礙,探明敵情。”
“末將得令!”張尋抱拳領命,轉身飛奔點兵去了。
“李虎妞!”
“末將在!”
“你率夜梟營,攜帶所有火油,弩箭,緊隨前鋒之後,負責清除敵軍暗哨,破壞沿途烽燧橋樑,務必保證大軍行蹤隱祕,速度不減。”
“明白!”李虎妞一抱拳,眼中閃過兇光,也快步離去。
“徐相!”宋清遠看向徐佑。
徐階嘆了口氣,知道事已至此,只能盡力補救了:“老臣在。”
“糧草輜重,就拜託徐相了,十日之糧,已是極限,請徐相務必統籌後方,想盡一切辦法,保障糧道暢通,哪怕只能送來三五百石,也是雪中送炭。”
“老臣……盡力而爲。”徐相重重頓首,他知道這任務有多難。
宋清遠一道道命令發出,原本有些慌亂的將領們漸漸找到了主心骨,各自領命而去。
謝雲景看着宋清遠在極短時間內將混亂的局面穩住,他知道,有宋清遠在,行軍打仗不會出大亂子。
他現在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快!再快一點!桃桃,等着我,我一定來救你。
他一把抓過親兵遞過來的馬繮,翻身上馬,對着集結起來的親衛隊吼道:“走!”
馬蹄聲如雷,捲起漫天塵土。
謝雲景一馬當先,衝出了虎牢關,向着那個龍潭虎穴般的京城,義無反顧地撲去。
他就像一支離弦的箭,沒有任何回頭路。
宋清遠看着謝雲景絕塵而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身後那些北境兒郎,心裏沉甸甸的。
這一去,是真的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了。
他深吸一口氣,也翻身上馬,對身旁的副將沉聲道:“傳令中軍,跟上將軍,記住,我們的時間不多,每一步都不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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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大軍開拔,煙塵滾滾。
虎牢關漸漸消失在身後。
前路漫漫,吉凶難料。但此刻,沒有人退縮。
因爲他們的主帥,已經用行動告訴所有人:這一仗,不是爲了江山,不是爲了功名,只是爲了一個人。一個值得他們拼上性命去救的人。
宋清遠策馬奔馳在隊伍中,寒風吹拂着他的臉頰,他望着謝雲景那決絕的背影,心中默唸:桃桃,但願你……真的在京城,否則……這代價,就太大了……
可他們不知道,沈桃桃就在離虎牢關幾十裏外的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山村裏,因爲暴雨引發的山洪,導致山體滑坡,路都堵住了,而當初找到這裏的北境軍以爲前方荒無人煙,便沒有留意。
這一錯過,便帶來了一場攪動天下的戰爭。
而此刻,山窩窩裏的沈桃桃,伸着懶腰從屋裏出來,深深吸了一口草木清香的空氣,覺得渾身都舒坦。
她先跑到院角的兔窩那兒,踮着腳往裏瞧。那幾只大兔子正趴在那兒,慢悠悠地嚼着乾草。
新壘的兔窩又幹爽又通風,兔子們看着都精神了不少。
沈桃桃抓了把昨天特意留的嫩草葉子,塞進窩裏,看着兔子們湊過來吃着,心裏頭怪滿足的。
“等你們再多生幾窩,咱家就能天天有肉吃啦。”桃丫小聲嘀咕着,已經開始幻想兔肉的一百種做法了。
喂完兔子,她轉身進了竈房。阿婆已經起來了,正坐在小凳子上,就着竈膛裏微弱的火光,“呼嚕呼嚕”地拉着風箱,給大鍋底下添柴火。
鍋裏煮着的是照得見人影的稀粥,主要是糙米和野菜葉子,稀溜溜的一大鍋。
“阿婆,我來燒火,您歇會兒。”沈桃桃趕緊過去,接過阿婆手裏的火棍子。
阿婆也沒推辭,笑着站起身,捶了捶後腰:“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坐一會就腰疼。桃丫你看着點鍋,別讓粥撲出來。”
“哎,知道啦!”沈桃桃應着,熟練地撥弄着竈膛裏的柴火,讓火苗燒得旺一點,但又不能太猛,不然粥容易糊底。
這燒火的活兒,她現在是越幹越順手了。
自從沈桃桃來了以後,阿婆家才開始了吃早飯的習慣。
粥快好的時候,阿婆從竈膛邊的熱灰裏,扒拉出兩個冒着熱氣的大紅薯。
這是山裏常見的品種,不算很甜,但頂餓。
阿婆把那個更大的遞給沈桃桃:“桃丫,給,趁熱吃,墊墊肚子。”
沈桃桃接過燙手的紅薯,在兩只手裏倒來倒去,她知道,這已經是這個家裏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東西了。
她掰開紅薯,露出裏面黃澄澄的瓤,遞了一半給阿婆:“阿婆,您也吃,這麼大一個我吃不完。”
阿婆推辭不過,接過來,小口小口地吃着,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還是桃丫懂事。”
這時,大壯也揉着眼睛從屋裏出來了,他昨晚好像沒睡好,眼圈有點黑。
看見桃丫手裏的紅薯,他嘿嘿一笑,自己伸手從灰裏扒拉出那個小點的,也不怕燙,三兩口就啃下去大半。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阿婆嗔怪地看了兒子一眼。
大壯含糊地應着,低下頭猛喝粥,喝完一抹嘴,拎起牆角的柴刀和繩子,對阿婆說:“娘,俺上山砍柴去了,順便看看下的套子有沒有逮着東西。”
“哎,去吧,小心點,早點回來。”阿婆叮囑着。
沈桃桃也趕緊把最後一口粥喝完,對阿婆說:“阿婆,一會兒我收拾碗筷。今天天氣好,我想到後山轉轉,看看有沒有蘑菇撿。秋天了,蘑菇該冒頭了。”
阿婆一聽,有點擔心:“後山林子深,你一個人去可不行,讓大壯陪你。”
“不用不用,”沈桃桃連忙擺手,“大壯砍柴是正事。我就去山腳邊上那片松樹林轉轉,不進深山。我認得路,晌午飯前肯定回來。”
她可不是瞎說。這些天,她跟着大壯在附近轉悠,已經把山腳這一片摸得差不多了。
而且,說來也怪,她好像天生就對山林裏的東西有種熟悉感,哪些蘑菇能吃,哪些有毒,她好像看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這本事,估計也是原主自帶的。
阿婆看她堅持,又想着山腳那邊確實沒啥危險,便點了點頭:“那行,你可千萬小心點,別走遠了。撿不着也沒事,早點回來。”
“知道啦阿婆!”沈桃桃笑着應下,手腳麻利地把碗筷收拾到木盆裏,準備去井邊洗。
她心裏琢磨着,要是能多撿點蘑菇回來,曬乾了冬天吃,或者拿到鎮上換點錢,那就更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