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府已經設好了靈堂。
蘇韶影令人將楚翊的屍身擡起，細細清理過後，放入了早已準備的上好的棺木。
她流着淚看着這一切。
明明不久前，父親還笑意盈盈地叮囑她照顧好自己，若是楚臨欺負了她，便傳信到西邊與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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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個父親定會替她做主。
還說若是她與楚臨有了孩子，他便從戰場上退下來，安心帶孫輩。
如今，她與楚臨真的有孩子了。
可是父親卻不在了。
楚夫人這些日子都是臥病在牀，在聽到她的夫君已經歸來後，她不顧下人的勸阻趕了過來。
直到她親眼看見楚翊的屍身，才終於明白，她的夫君，真的不會回來了。
再也不會了。
先前她或許還可以騙自己。
可現在，楚翊身上那刺骨的冰涼在告訴她，他走了。
“阿翊！”
楚夫人站在棺木前，緊緊地握住了楚翊的手。
“你怎的這般狠心？”
“你怎麼捨得拋下我一個人？”
淚水滴落在了楚翊已經僵硬的手上。
“我恨你…”
楚夫人嚎啕大哭，“我恨你！”
“你承諾過我的事情，可有哪點做到？”
“你這個背信棄義的男人…當初我就不該同意與你成婚，你終究還是騙了我。”
眼看着她就要哭得喘不過氣，蘇韶影趕緊上前將她扶住，“母親…”
“您身子不好，莫要傷心過度。”
她喚了下人上前，“待母親回房歇息。”
楚夫人怎麼也不肯放開楚翊的手，“我不走…”
“我不走！”
“我就此處陪着阿翊，我哪也不去！”
蘇韶影拿出繡帕替她擦拭眼淚，“母親…”
“阿翊…”
“阿翊…”
楚夫人抽泣地喚他，“你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
“你看看我…”
“求你了…”
她將楚翊冰涼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龐上。
“你不是說過要陪我一輩子的嗎？”
“你怎能食言？”
楚翊曾經與她說過，等他們老了，便去鄉下置辦一處宅子，男耕女織，田園人家。
可如今…
楚夫人突然鬆開了楚翊冰涼的手，她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而後在蘇韶影擔憂的眸光裏往後倒去。
“母親！”
“快叫大夫！”
……
入夜。
靈堂裏。
楚老爺子邁着沉重的步子進來。
棺木中的楚翊面容安詳，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只看了一眼，便趕緊收回了視線。
他不敢再看。
楚翊是東秦的大將，戰死沙場於他而言，是榮耀。
他可以死在抗擊敵軍的疆場。
但不能死在小人的算計上。
就算是拼了自己這把老骨頭再上一次戰場，他也要爲自己的兒子去討回公道。
想到這，楚老爺子下定了決心。
“祖父…”
蘇韶影照顧着楚夫人睡下，才有空過來替楚翊守靈，楚臨回不來，她要替他做完該做的事。
楚老爺子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阿韶。”
他緩緩上前，“你莫要太操勞。”
蘇韶影搖了搖頭。
“祖父，這些都是孫媳該做的。”
“祖父。”
她望了望夜色，“您早些回去歇息，府中的事情，孫媳會打理妥當。”
楚老爺子嘆了一聲。
他想說些什麼，可話到了嘴邊，又變得沉默。
今年的冬更冷了。
……
第二日的時候。
朝中的大臣們紛紛前往楚府弔唁。
“節哀。”
蘇韶影一一向大臣們謝禮。
她操勞了好幾日，此刻眉眼間帶着深深的疲倦。
“丞相大人到——”
周嘉禮穿着一身素色的錦袍過來，他對着楚翊的靈位端正地拜了拜，而後上香。
做完這一切後，他來到了蘇韶影的身旁。
他微微將脣抿起。
“阿韶，節哀。”
蘇韶影福了福身子，“多謝。”
周嘉禮見狀，眉心微蹙，他想伸出手去制止女子的動作，但突覺此等舉止是不合乎情理的。
寬大袖擺下的手指握緊了起來。
他醞釀了好久，才艱難地開口：“阿韶，正值午時，當不會有人此刻前來弔唁將軍了。”
“要去院中透透氣麼？”
他的視線在蘇韶影的眉眼間頓住，眸中浮上關心。
蘇韶影剛想拒絕，一陣眩暈感襲來。
她身後的婢女趕忙扶住她，“公主…”
周嘉禮心中的擔憂更甚。
“阿韶。”
他的語氣肅了些，“你悶在此處許久，需得出去走走才行…如今楚府只有你能掌事，若連你也倒下了，這偌大的府邸又該如何？”
蘇韶影聞言，垂下了眸子，片刻後，她才輕輕點頭。
院中有未化的積雪。
蘇韶影小心地踩上去，她的手下意識地去護住了自己的小腹。
周嘉禮眉心微動。
心中某處像是被堵住了一般，讓他覺得發悶。
他又忍不住苦笑。
明明都告訴過自己，阿韶嫁給了心愛之人，她的餘生會幸福順遂的，可是爲何在今日看到她這般操勞的模樣時，他還是會生出要去將她帶走的衝動…
不該的啊。
但他知道，他不能去指責楚臨什麼，因爲楚臨是北關的大將軍，他有更重要的使命。
每個人都不能免俗。
他亦是爲情所困。
“阿韶…”
周嘉禮將眸中的情緒斂下，溫聲問道：“多久了？”
蘇韶影不解地看着他，隨即明白了過來。
她嬌豔的面容浮上一抹柔柔的笑。
“一個月了。”
“初爲人母，我竟是一點也未察覺。”
“還是那日…”
蘇韶影頓住，語氣沉了下去，“楚臨接到急報的那日，我本想在北關陪着他，但。”
“你也看到了，府中一應，都需有人來操持。”
她擡起頭遙望北關的方向。
“我會替他守好這個家。”
“帶着孩子等他回來。”
周嘉禮看到幾朵雪花飄落在了蘇韶影的髮髻間，他想去替她拂落那些落雪。
他的心在叫囂着，去，伸出手去…
突然刮過一陣寒風。
那股冷意讓他的腦子頓時清醒了過來。
他剋制地出聲：“阿韶，你如今不是一人了，你腹中還有孩子，更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如今府中事務繁多，還有很多等着你去處理，一定要多休息，不要太過操勞。”
“若有爲難之處…”
周嘉禮溫和一笑，如暖陽一般。
“便差人去周府尋我。”
只要你喚我，無論何時何地，我都會來。
他在心裏暗自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