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的時候。
靈堂裏靜靜的。
楚老爺子心疼蘇韶影,便讓她回房去歇息了。
這會兒只有一個小奴才在這守着。
有輕輕的腳步聲傳來,把他嚇得瞌睡都醒了。
他揉了揉自個的眼眶,定睛一看,原來是自家夫人。
“夫人?”
“您近日來身子不好,這夜深露重的,擔心着涼。”
小奴才關心地問候道。
楚夫人的神情懨懨的。
她稍稍擡起眸子,說道:“你在這守了一夜了,下去眯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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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奴才聞言,趕忙擺手。
“夫人,奴才要在此守夜,萬萬不能離開的。”
楚夫人徑直朝着棺木走過去,在旁站定後,才出聲道:“本夫人想和將軍說會話。”
小奴才立馬反應了過來。
他摸了摸自個的頭,“奴才告退。”
走的時候,他又勸慰了楚夫人一聲,“夫人,節哀順變,莫要太過心傷。”
楚夫人擡起頭,對着他揚起一抹溫柔的笑意。
“多謝。”
她溫聲道:“天冷了,多添些衣裳。”
小奴才頓了頓。
“奴才謝過夫人體恤。”
不知爲何,聽到夫人這話的時候,他的心跳慢了半拍,像是有什麼事要發生一樣。
他還想再說些什麼。
只見楚夫人的視線已經移向了棺木中的楚翊,天地間好像只餘他們二人,再也容不下其他。
小奴才垂下眸子,躬着身子離開。
楚夫人望着楚翊,面色愈發柔和起來。
“阿翊。”
她像平日裏那般喚他。
“昨夜久不能寐,夢醒時分,好似見到你在我身旁。”
“我想,那不是幻覺,也不是我的想象。”
“是真的你,你回來尋我了,對不對?”
楚夫人不由得笑了一聲,“我便知道你捨不得我的。”
“阿翊啊,阿翊。”
“自我年少時嫁你,一路風風雨雨相伴,沒想到一轉眼已經是這麼多年了。”
“我本以爲,這樣的日子還會再久一些的。”
“可是…到此爲止了…”
“不過沒關係的。”
她握住了那冰涼的手,“我們的孩子阿臨已經是可以獨當一面的戍邊大將軍。”
“他亦有了他的妻。”
“對了。”
楚夫人有些欣喜地說道:“阿韶有身孕了…”
“我們的兒子啊,也要當父親了。”
“若是你還在…”
她頓了頓,“若是你還在,若是你知曉你有了孫子輩,應當也會欣喜的吧。”
“至於父親。”
“父親已經年邁,我本不想令他憂慮,可我到底是個自私自利的女人。”
“唉…”
楚夫人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父親他便要拜託阿臨和阿韶了,兩個孩子懂事,應當會體諒我這個母親吧?”
“原諒我。”
她深深地望了楚翊一眼,像是要把他的模樣刻在血肉裏。
“阿翊,你曾許諾過我,這輩子要陪我到老的。”
“你沒做到,我不怪你。”
“你不能來找我,那我便去尋你。”
“阿翊…”
楚夫人眷戀地喚他,一遍又一遍。
可惜,他再也不會迴應她了。
“沒有你,我活着亦是死去。”
楚夫人鬆開了他的手,釋然一笑,“阿翊,我來尋你了,奈何橋上,你我再相遇。”
這會兒的天又下起了雪。
雪花一片一片的飄落在地,就如生命的凋零。
……
第二日一大早。
打着哈欠的小奴才踩着積雪而來。
“這後半夜又下雪了?”
“怪冷的。”
他嘟囔着打了個寒顫。
待他攏着身子踏進靈堂的時候,整個人呆愣在原地。
“夫…人…”
小奴才的眸子瞪得老大。
他雙腿一動便跪在了地上,“夫人!”
只見靈堂正中央擺放的棺木旁,楚夫人倚着楚翊的棺木而坐。
她靜靜地坐在那裏,再無聲息。
冬日的冷空氣將她的臉凍得發白,只是她的嘴角仍是帶着笑意。
彷彿是真的與她的丈夫再相見。
楚夫人殉情了。
在楚翊的屍身旁。
蘇韶影接到下人的稟報後,連發都未挽,便着急地趕了過來。
她悲痛地望着楚夫人的屍體,泣不成聲。
“母親…您爲何…”
這般想不開?
楚府已經沒了將軍,這下,連將軍夫人也跟着去了。
這場喪事,變成了兩個人的。
蘇韶影甚至不知該如何去信告訴楚臨,母親也…
她不禁得懊惱起來。
“都怪我…”
她自責地說道:“若我昨日在此守着,母親便不會想不開了…”
“她今日精神恍惚,我早該想到的…”
“都怪我…”
“公主…”
身旁的下人見狀,趕忙去安撫她。
“不是您的錯…”
蘇韶影的眸子紅紅的,咬緊了自己的脣。
“阿韶。”
楚老爺子也趕了過來,他悲慟地望了楚夫人的屍身一眼,身子忍不住一晃。
片刻後,他硬生生地站定。
他強忍着心中的痛意對着蘇韶影安撫道:“阿韶,你莫要責怪自己。”
“他們乃是年少夫妻,相濡以沫多年。”
“如今楚翊離去,你母親自然也不想獨活於世。”
楚老爺子沉聲道:“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蘇韶影聞言,心中愈發酸澀。
生同衾,死同穴。
母親和父親,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她緩了緩,才出聲道:“孫媳會處理好父親母親的後事。”
“他們合葬一處,在天之靈,定是會安息的。”
楚老爺子沒有意見,輕輕地點頭。
再有一月,便是年關。
可好好的一個家,變成了這般模樣。
世事真是無常。
縱然他再堅韌,也無法承受兒子和兒媳接連離去的悲痛,如今的楚府,便只剩他們了。
楚老爺子收回思緒,邁着步子離開。
他的步子好沉好沉。
平日裏總是挺得筆直而剛毅的背,這會兒也鬆垮了下來,精氣神也少了很多。
他愈發暮氣沉沉。
老將遲暮,垂垂老矣。
蘇韶影將楚老爺子的變化盡收眼底,不禁得喉間一哽,再也說不出話來。
如今楚府遭受的打擊已經很大了,祖父他可萬萬不能再有事。
她正想着吩咐人替楚夫人清理,眼前突然一黑,直直暈倒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