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芸惜在紫兒那裏報備了一下,說去找林景州,因爲他要過生辰了。
紫兒感慨道:“其實我挺羨慕你的,在這宮裏,還有親人在,多少可以扶持一下彼此,你弟弟如今是陛下御前伺候的,以後前程自然差不了。”
她但笑不語,林景州生辰這個藉口,她用了兩次了,實際也快到他生辰了。
“去吧。”
“謝謝紫兒姐姐。”
芸惜離開鳳藻宮,先繞路去了奉天宮,然後才轉小路去了鮮花坊。
一進門,她就跪下:“求嬤嬤救芸惜!”
施嬤嬤坐在榻上,手裏拿着扇子扇着,“起來吧,既然叫你過來,自然是要救你的。”
她起身,快步走過去,接過扇子,討好地幫施嬤嬤扇扇子。
“手給我。”
她伸出手。
施嬤嬤按住她脈搏,表情越來越凝重,最後直接擰緊眉頭,“你也是真倒黴,皇宮之內,竟然能被人下蠱,你一個小宮女,誰會在你身上下這麼大功夫?”
“下蠱?”
“你近日有沒有吃什麼藥?”
“吃了,皇后娘娘身邊的太監周崇,說奉皇后之命,給奴婢調理身體,對了!”她從懷裏拿出一塊布,“奴婢第一日把藥吐在了布上。”
施嬤嬤接過布,放在鼻間聞了聞。
“這藥,是爲了調你的身體,改變你的體質讓蠱蟲寄居,給你下藥之人,還不算歹毒,看來只是想控制你,不想要你性命。”
她撲通一聲跪下,“嬤嬤,救救芸惜,芸惜入宮是嬤嬤調教的,這一生要孝敬也是孝敬嬤嬤,怎麼可以被他人控制!”
施嬤嬤擡起她下巴,“嬤嬤我不能給你解這個毒,若是解了,嬤嬤也就暴露了。”
“那我……”
施嬤嬤見她臉色慘白,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怕什麼?我都說了,皇后是想利用你,不是想要你的命,你死不了。”
“奴婢知道了。”
“大夏王朝能養蠱毒的只有河間幕府,皇后是顧氏,顧氏跟幕府是百年死敵,竟然會勾結到一起,倒是一樁奇談了。”
“嬤嬤說的河間幕府是?”
施嬤嬤白了她一眼,“江南顧氏,河間幕府,金陵夏家,是我們腳下這片土地最強的三股勢力,當年顧氏明着跟幕府交好,暗中卻和夏家結親,勢力不斷壯大,幕府幾近被滅,最後大夏王朝建立,給了顧氏並肩王的封號,河間幕府慢慢淡出了歷史。”
芸惜一臉震驚表情。
“嬤嬤懂得真多。”
“懂得多有何用?還是在這小小宮坊中,種着我喜歡的花草,來得快活逍遙。”
芸惜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小小宮坊,鮮花坊可是內府,除了建造司之外最大的宮坊,先帝甚至批了一塊地讓施嬤嬤培育新品種的花。
施嬤嬤笑道:“所以說,你竟然中了河間幕府的蠱毒,也是你的造化了。”
她眼眶一紅,眼淚唰地下來了。
“雲惜不想死……嬤嬤……”
“別哭了!”
她繼續哭。
施嬤嬤頭疼,“閉嘴!”
她抿脣,委屈巴巴地望着她,眼眶眼淚聚滿。
施嬤嬤被逗樂了,起身走到櫃子前,翻箱倒櫃了半晌,然後回來,走到她跟前,遞給芸惜一顆藥丸,“得了,我怕有一天你真得快死了,顧不及來找我,等你快死了,就給自己解毒。”
她激動地伸出雙手要接,施嬤嬤又收回了,說道:“我是看你這個幾月很聽話,對我又孝順的份上,芸惜,你若是暴露了我,那嬤嬤跟你的情分就徹底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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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惜謹遵嬤嬤教誨,絕不會將您陷入危險之中。”
施嬤嬤一鬆手,一顆藥掉在芸惜手心。
“回去吧,皇后那邊,自己小心,有時候,那些不想要你命的敵人,才是最致命的。”
“我明白,嬤嬤,那我先走了。”
從鮮花坊離開,她小心翼翼地把藥放在手帕中間,捧着往回走。
她一直以爲施嬤嬤是因爲培育鮮花厲害,才在鮮花坊當了掌事嬤嬤,現在看來,絕不止於此!
能夠診出她中毒,還能給她解毒,怎麼可能是一個普通宮奴?
回想剛進入鮮花坊,嬤嬤教她們讀書識字,那絕不是一個只念了一點書的大齡宮女!
在大夏王朝,讀書識字是很貴的,山村裏的私塾,每一季要一兩銀子,一兩銀子,那是一戶農家勞作一年都不一定存得下來的銀錢!
她當時賣身也才賣了十兩銀子。
男子讀書尚屬於稀罕事兒,更別說女子了。
施嬤嬤明顯不止上過私塾,還熟讀各種書籍,那她怎麼會入宮爲奴?
芸惜心中的疑惑更大了。
回到鳳藻宮,她剛走進佛堂,就看到林景州在井邊幫她打水!
“林景州?”
對方回過頭,一雙鳳眸清冷中帶着一絲笑意,“聽說你在幫我準備生辰,我權當你出去是爲了此事。”
“我……去找施嬤嬤了,只是拿你的生辰做藉口。”
對他,倒是沒什麼可瞞的。
“沒事。”
林景州朝她走來,“我今天出宮了,因爲是陪着陛下出宮,不方便閒逛,只給了帶了這個。”
他擡起手,一個東西從他手中掉下來,連着一根紅線。
那是一個脖間掛墜,最下方是一個紅棗大小的小燈籠,但仔細一看,又不是燈籠,外表是紅色的線纏繞的光面,下面吊着穗子。
“好精緻的東西。”
她伸手去碰小燈籠,才發現裏面是空的。
“這是香籠,現在京城很流行這個,往裏面放上好的香料,放在這個裏面,掛在身上,時刻散發着香味。”
她捧着香籠,笑看着他,“送我的?”
“嗯。”
“謝謝。”
她接過香籠,打開,裏面只有很小一個空間,這倒是放她那個解藥甚好!
“芸惜,你有沒有不舒服?”林景州突然小心翼翼地問。
芸惜臉上的笑容斂去,她扭頭看向他,“昨夜你來找過我嗎?”
他望着她。
“我昨夜被人打暈了,但我今日問了如意,她卻覺得我是睡迷糊了,堂堂鳳藻宮,應該不會有人敢擅闖,我懷疑是皇后指使——”
“芸惜!”林景州打斷她,“你是宮女,我是太監,這宮中只要一句話就能致我們於死地的人太多了。有時候爲了活下去,我們得裝糊塗,得忍。”
她嘆了口氣,問:“所以,你昨晚真得來過?”
“是。”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抿脣,不想說。
芸惜伸手輕撫他的俊臉,“林景州,人心是最經不起揣測的,別讓我有一天不得不拿惡意去揣測你,我真懷念我在雪閣時的你。”
“皇后想出宮。”
芸惜眨了眨眼,顯然沒懂這個意思,林景州就把當夜的事跟她說了一遍。
聽完全部,芸惜一時難以接受,手裏握着香籠,走到椅子前坐下。
“你,你是說……皇后不想當皇后,她想假死出宮?”
“沒錯。”
“給我下毒,藉着我們姐弟的身份,拉我們下水,若是他們成功逃出去了還好,若是他們逃不出去呢?她是皇后,陛下或許會顧及顏面,留着她,那我們呢?”
林景州平靜地開口:“我們必死無疑!”
“憑什麼?!”
她猛地站起來,“就因爲我們是奴才,所以踐命一條嗎?”
這皇宮內的人,真是越來越讓她噁心了。
權謀鬥爭,人心算計。
人命貴踐被分得明明白白,主貴奴踐。
她紅着眼開口:“若我不答應呢?”
門口傳來了周崇的聲音:“那便留不得二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