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方,林景州已經等着了,看到她,瘦削的臉上露出笑容。
“芸惜,你來了。”
看到少年的笑容,芸惜的心跳亂了一拍,腦海裏浮現的是他在獄中輕撫她的臉,像對稀世珍寶一般說:“喝吧。”
腦海裏十九歲的林景州和面前的林景州重合,她大腦嗡滴一聲,他……不會是喜歡她吧?
“芸惜,你怎麼了?”
林景州快步走向她,問:“不舒服嗎?”
她還陷在震驚中。
那十年的宮廷生活,她不是沒有被太監喜歡過,她長得漂亮,又識字,喜歡她是再正常不過一件事了,不過她都瞧不上,也都不曾放在心上。
但林景州,她是從來不敢往那邊想的,御書房的執筆太監,陛下十分信賴他,後來貴妃差點小產,陛下就把他分去了芷蘿宮,給貴妃當掌事太監。
他真的是登上了太監裏的高位。
便是太監總管見了他,也會禮讓三分。
他怎麼會喜歡她?
林景州擔憂地望着她,眼神着急起來,“你怎麼不說話?別嚇我!”
她這是他在宮裏唯一認識的人了,被賣進宮那一刻,他已經不想活了,送他進宮的太監說,好死不如賴活着,等以後爬上高位了,就苦盡甘來了。
可是,苦盡真的能換得甘來嗎?
母親軟弱,父親只看利益,嫡母更是心狠手辣,只因爲他天賦極佳,就設圈套賣了他。
高山景行,名揚九州。
這是他的名字,可時至今日,一個閹人,還能癡想什麼?
再遇到芸惜,他害怕她認出他,但更怕的是得而復失。
“沒,沒事,我給你上藥。”芸惜緊張地挪開了視線,只有紅豔豔的耳垂落在林景州眼底。
拉着林景州的胳膊,坐在石頭上,把包袱放在腿上打開,裏面是一套棉衣,一瓶藥,還有二兩銀子。”
把亂七八糟的想法先甩到腦後,她小心翼翼地給他手上的凍傷上藥。
“你的手……很漂亮,要保護好雙手,宮裏有些主子喜歡伺候精細的奴才,你手指這麼好看,一定有機會伺候貴人,可不敢凍壞了,知道嗎?”
她其實想說,你的手要研磨寫字,但一想林景州現在還沒機會寫字,她不應該知道這件事的,就換了個說法,反正目的都是提醒他保護好手!
上完藥,她把包袱塞到他懷裏,“這衣服和藥你拿着,銀子你送給淨房的掌事太監,說你是秀宮趙秀女的侍奉宮女芸惜的……弟弟,對,你說你是我弟弟,親弟弟。”
林景州盯着她,呢喃道:“親弟弟?”
“我大你一歲,你自然是弟弟!”
盯着林景州手裏的銀子,她其實有點心疼,二兩銀子,可是她一年的月俸,她按住他的手,“這次可不能被人搶走了,你巴結掌事公公,說點好聽的話,讓他照拂你。”
其實她不能理解,明明七年後的林景州手段狠辣,睚眥必報,沒一個不怕他的,怎麼現在這麼柔弱,像個小姑娘一樣。
把包袱重新包好,塞到他懷裏,“自己拿回去塗藥,知道嗎?”
“嗯,。”
交代完,芸惜就往外跑。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找一個太監對食兒,重活一世,她想照顧林景州,全是因爲自己死前,對方喂她吃飯,給了她一個痛快。
這份恩情,她一定會報答,卻不是給他當對食兒。
這輩子,她會跟對主子,主子得寵,她也會時不時得一點小賞賜,等她二十五了,她就會存很多錢了,出宮後,她要置辦一個大宅子,給林景州留一間最好的,而她要找個老實可靠的男人嫁了,生兩個孩子,奉養他們,還有林景州。
這一輩子,雖然平淡,但她一定要過得幸福,要長命百歲,要兒孫滿堂。
再也不會癡想成爲後宮嬪妃,也不會想着找個侍衛嫁了。
太監,從來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她的未來裏給林景州留了一個位置,那是怕他以後老了沒人奉養,但她從沒想過她的未來是他。
從未考慮過。
也……不可能有這個考慮。
……
芸惜回到秀宮,碧痕問:“你方才去哪裏了?”
“身子有點不舒服,請了一炷香的當值。”
碧痕搓搓發紅的手指,“真冷啊,不知道我們跟的主子能不能得寵,芸惜,你的主子相貌是最出挑的,定會得寵,你以後若是發達了,別忘了我啊。”
她笑了笑,“嗯,我若是發達了,就讓主子把你也要去,咱倆一起伺候小主。”
在這後宮裏,有時候最不能得罪的不是主子,而是宮女太監,前世她誰也瞧不上,最後連施嬤嬤的提醒,都當做是對方嫉妒她,所以被抓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去看望過她。
碧痕其實跟她關係不錯,有小心思但沒壞心眼,多個姐們,總比多個敵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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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芸惜臉上的笑容又熱絡了幾分,“天太冷,我去給主子準備個湯婆子暖手,你要不要給你小主也備一個。”
“好啊。”
兩人跑去準備了湯婆子,等到嬤嬤進來,已經回到院子裏了。
“好了,主子們請完安了,你們去接吧!”
“是。”
她們排好隊,規矩地走向皇后的鳳藻宮。
到了地方沒多久,宮門就被緩緩推開了,秀女走了出來,她們立刻上前尋找自己的主子。
芸惜找到趙語夢把暖手的湯婆子遞給她,“主子,外面冷,暖暖手。”
趙語夢朝她笑了笑,接過湯婆子。
旁邊一個秀女走過,立刻變了臉,訓斥自己的宮女,“一點眼力都沒有,蠢東西!”
她們前腳回到秀宮,後面賞賜就來了。
趙語夢的賞賜無疑是最多的,芸惜把賞賜記錄在冊,都記錄得手痠了。
擡頭剛要回稟,就見趙語夢望着窗外發呆,表情淡淡,眼角低垂。
似乎回到秀宮後就不太開心,芸惜心裏疑惑,但她已經學會了觀而不語,所以只是靜靜伺候着,不多問。
等伺候主子睡下,她回到自己房間,宮女住的是大通鋪,十個宮女一間屋,大家嘰嘰喳喳討論着誰家主子最先得寵,說着說着就說到她頭上了。
“芸惜,你命真好,跟了個好主子,看今天的賞賜,趙秀女,肯定會得寵,你到時候就有福了。”
她笑了笑,爬上牀,“早點睡吧,若是我家主子得寵了,我一定不忘記姐妹們。”
“你說的哦。”
“到時候可別忘了我們。”
她笑着應承。
等最後一個人睡下,熄了燈,她才緩緩睜開眼睛。
她其實不太敢睡覺,從回到這個世界到現在,一直都是,她怕睡一覺醒來,又在牢裏了,她怕現在的好日子都是夢,是她死前做的美夢。
大腦不受控制地胡思亂想.
想趙語夢爲什麼不開心,想如何跟其他宮女處好關係。
想着想着,她想到了林景州。
想着七年後的首領太監林景州,想着現在還在受苦的林景州。
想他是不是真的對她有那份感情,如果真有,又是因爲什麼事喜歡她的?
林景州名字好聽,人也長得俊,大家都說他就是那話本里俊美書生的模樣,只可惜了是個太監。
即便這樣,也有一些宮女暗暗想給他當對食兒,休沐出宮的時候,她就看到有宮女在廟裏寫下許願牌,要跟他結爲對食。
那時候她從不把太監宮女看在眼裏,只覺得可笑。
在大夏王朝,宮女的良配是侍衛,若是被皇室貴胄看上,帶回去當個妾,那就是高攀了,若是被陛下看中,那就是天大的恩典。
對食,是太監最好的歸屬,卻是宮女最次的選擇。
腦海裏浮現林景州捧着她的臉,用嘴把糕點餵給她,他用輕柔地聲音跟她說:“肚子裏有東西,就不是餓死鬼了。”
只要想起那個畫面,芸惜就感覺自己一顆心好像被什麼掐住了一樣,悶悶得疼。
她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