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
這場大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清晨的山林裏泛起霧氣。
東邊有一輪朝陽升起。
“逐月大人，這裏有血跡！”
逐月趕忙飛身而來，他神情一凝，“繼續找…”
昨夜下了一場大雨，路上的痕跡都被沖刷乾淨，他只能帶着人在這山林裏一處一處地查探。
不知爲何，他心頭總是有一抹慌意。
他捂了捂自個胸口，將那抹不適強壓下去，繼續往前找。
……
“大人！”
一聲叫喊從不遠處傳來，聲音裏帶着顫意。
逐月的心頭一頓，身子閃了閃，前方的草地間有一處凹陷。
離得越近，便越能聞到那股血腥味。
“大人…”
那侍衛上前，眼神閃爍，“您自己看吧…”
逐月在腦海中設想了千萬種可能，當他來到那處深坑旁垂眸，眼前的一切讓他腦中的弦猛然斷裂，胸腔更是像要炸裂開來。
“聞…雨…”
只見深坑裏積了雨水，形成了一方水潭，那水早已被鮮血染紅。
女子臉上沒有絲毫的血色，緊閉雙眼，就那樣躺在水潭中。
再往下看，她的雙腿被一排尖刺給穿了個透，迎着日頭，可以看到尖刺上斑駁的鐵鏽和血色。
應當是逃跑的路上，不小心跌入了山林中獵戶設下捕捉獵物的陷阱。
逐月的身子晃了晃，此刻，他只覺得心痛到無法呼吸。
他追尋了一夜，終於找到了他心愛的女子。
可她，生死不明。
他不再多想，飛身躍下深坑。
“大人！”
周圍的侍衛趕忙圍了上來。
逐月恍若未聞，他顫抖着手去探聞雨的鼻息，有一抹極淡的溫熱灑在了他的指尖。
他眸子睜大了些。
“聞雨！”
他趕忙將她摟起，朝着上方吩咐道：“救人！”
……
南陽城，別苑。
顧惜顏帶着聽雪匆匆趕來。
她將屋門推開，只見聞雨躺在牀上，一旁，逐月緊緊地握着她的手。
聽到動靜，他擡起頭，滿目通紅。
“王妃…”
他朝着顧惜顏跪下，“求您救她，救她…”
“先起來。”
說罷，顧惜顏上前搭上了聞雨的手腕，又掀開被褥，腿上是深可見骨的傷口…
她身子一頓，眸色裂開。
聽雪更是紅了眼眶，她心疼地拂上女子蒼白的臉，“聞雨…”
顧惜顏看着聞雨的雙腿，緩了好一會兒，才問道：“沈子鬱呢？”
逐月不敢擡起頭。
他悶聲回道：“屬下搜尋一夜，只找到了…深受重傷的聞雨…”
“小沈公子應當被帶去了南楚…”
“知曉了。”
顧惜顏躬下身子，動作輕柔地替聞雨將被子蓋好，轉身離開。
聽雪見狀，忙跟了上去。
院中。
她躊躇了片刻，出聲道：“王妃…聞雨她…”
顧惜顏閉了閉眼，無力地開口：“她失血過多，虧損得嚴重，雙腿被刺穿，經脈俱斷，且那傷口處有鐵鏽，再加上被夾着泥土的水泡過，已經感染了。”
“後續，她會持續高熱，若想救她性命，只能…”
她沒有再多言，但聽雪已然明白。
“可是。”
顧惜顏緊鎖眉頭，“她還那般年輕…她還未成婚…”
“王妃。”
聽雪深吸了一口氣，“無論如何，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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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讓聞雨活着吧…要怪，便怪屬下好了。”
她只是想讓聞雨活着。
身後傳來腳步聲，是逐月出來了。
他面色凝重地朝着顧惜顏抱起拳，“王妃，事已至此，若無法挽回，那屬下的想法亦是讓她活着。”
“無論聞雨日後會是何模樣。”
他鄭重地說道：“屬下會照顧她，愛護她，守着她。”
“這一輩子，不離不棄。”
“求王妃救她。”
顧惜顏指尖發起顫來，片刻後，她沉聲道：“好，救她。”
……
整整一夜過去，又是一個白天轉瞬即逝。
在第二日深夜。
顧惜顏推開了房門，面容帶着疲倦，身後的聽雪更是脣色泛白。
到處都瀰漫着血腥氣。
逐月暗啞着聲音，小心問道：“王妃…如何了？”
顧惜顏未出聲，只是對着他揚起了一抹淺淺的笑意，接着，她邁起步子，從此處離開。
聽雪忙跟了上去，路過逐月身旁時，她囑咐道：“王妃已經盡力了，聞雨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只是還在昏迷。”
“你小心照看着，若她起了高熱，定要及時替她降溫，她能不能醒來，就看今夜了。”
說罷，她匆匆地朝着顧惜顏離開的方向而去。
屋子裏。
逐月動作輕柔地拿起一塊面巾替聞雨擦拭臉龐。
女子緊閉着雙眼，對周圍的一切絲毫不覺。
她看上去脆弱至極。
逐月握住她的手，呢喃出聲：“你要醒過來…”
“我還未娶你爲妻…所以，請務必，不要讓我一個人…”
……
另一邊。
顧惜顏回到了自個的院子裏，她望着自己的手心，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發呆。
儘管已經清理乾淨，她仍能從手上看到聞雨的血色。
在她拿出刀子的那一刻，沒有人能知曉，她的心頭是多大的悲愴。
“小姐。”
聽雪蹲下了身子，而後握住了她的手。
她像以往那般，喚顧惜顏爲小姐。
彷彿又回到了在南華山藥王谷的日子，她和聞雨跟隨在顧惜顏的身邊，日子簡單又不失樂趣，好似什麼也未曾發生過。
“若是外公在此…聞雨便不會有這一遭了。”
顧惜顏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聽雪苦笑一聲，“小姐，您自小跟隨谷主學醫，自是明白，所行之事對聞雨而言，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您已經盡力了。”
顧惜顏搖頭，“可我之所想，不是盡力了便好。”
“屬下明白的。”
聽雪望着她，“聞雨也明白的。”
有一道風聲而來，下一瞬，一名暗衛現身。
“王妃，今日南楚再度發兵增援，虞將軍重傷而退。”
顧惜顏身子一頓。
“那王爺呢？”
那暗衛回道：“王爺坐鎮軍中，召集衆將，以待反制。”
顧惜顏聞言，稍稍點頭，“退下吧。”
“是，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