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義這一洗,就洗到了晚上,其他人都紛紛幹完了手中的活,他面前的恭桶,卻依舊堆積得有座小山那麼高。
“唉,終於做完了!
走!回去睡覺去了!”
一旁的一名小內侍,猛的伸了個懶腰,對一旁同樣堪堪做完手頭上活計的同伴,道。
那同伴聞言,樂呵呵點頭:
“哈哈,好啊。走!走!回咱們的大通鋪歇息去。”
其餘幾個同樣前後腳做完手頭上活計的小內侍,也是連連附和,加入到準備回去休息的隊伍之中。
忽然,不知是誰,瞥見了還在弓着身子奮力洗着恭桶的王忠義,“咦”了一聲:
“咦,他還在洗啊?”
聞言,一旁的一名小內侍也望了過來,禁不住道:
“是哦。他都洗了整整一天了。中午的午飯和晚上的飯都沒吃呢。
居然還有這麼多恭桶沒洗完。
這……晚上都不用睡了吧?”
聞得這小內侍的話,一旁一名小內侍當即打趣道:
“怎麼,你可憐他?
可憐他,小趙子,你就上去幫他一起把他面前的那堆恭桶給洗了啊。
哈哈。”
那被同伴稱作“小趙子”的小內侍聞言,立時翻了個白眼:
“可憐?人家從前可是做首領太監、靜安宮大總管的人,哪裏需要咱們可憐、同情?
他那恭桶還是他自個兒洗吧。
叫我幫他?
你丫就是想太多!”
在辛者庫當差,是出了名的又累又苦。
每天能將自己手頭上的活計,給按時按點幹完,就很不錯了。
誰還願意多幹?
還是爲這起子八竿子打不着邊的人,幫着幹活啊?
這不是犯踐麼?
累了一天了,小趙子只想快些回去歇息。
明天可還要早起,有一大堆的活要幹呢。
思及此,他不由得撇了撇嘴:
“走了!走了!咱回去睡覺去。”
其餘幾個小內侍們,心境和小趙子基本都是一樣的,聞言,他們也沒有在繼續議論、打趣,而是齊齊點了點頭,然後,這幫子小內侍便就這麼一鬨而散,不過一瞬,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見得這羣小內侍走遠,一直在奮力洗着恭桶的王忠義,禁不住啐了一口:
“哼,天殺的小崽子,一個一個,拿爺爺我開心,是吧?
若是爺爺我還是那靜安宮大總管,爺爺我要讓你們這羣小崽子好看……
嘶——”
話到最後,王忠義又捂着腰,嘶了一聲:
他的這把老腰喲!
又酸又疼。
他都感覺,這腰都不是自己的了!
哎喲喂——
弓着身子在這裏洗了整整一天恭桶,就在早上吃了一個窩窩頭,一碗稀粥,王忠義早就餓得眼冒金星、前胸貼後背了。
此時,他又累又餓,偏偏又沒有任何辦法。
瞅了眼衆小內侍離去的方向,又瞧了眼周圍。
但見四下裏空空如也,除了他就再無旁人。
旋即,又擡頭看了眼,面前那依舊堆得有那小山一樣高的恭桶,王忠義苦着臉嘆了口氣,顧不得去揉捏自己痠痛難忍的老腰,便開始弓着身子,繼續洗恭桶只想着能快一些洗完這些恭桶,他好回去歇息。
快一些、再快一些!
不然,他是真的要刷到明天早上了啊!
王忠義就這樣機械而麻木的刷洗着一個又個恭桶。
不知忙活了多久。
誰知,天空卻忽然狂風大作,雷雨交集。
縱使如此,王忠義卻也並不敢前去躲雨,而是冒雨繼續洗刷着恭桶。
不是他不想去躲雨,只是,若是他這會兒去躲雨,這手頭上的活計,便是愈發的做不完了。
一直洗到第二天天亮,也就罷了。
萬一第二天天亮還洗不完,那豈不是,連明日的早膳,也沒得吃了麼?
思及此,王忠義的手上更是愈加加快了動作,只盼着能夠快一點將面前的恭桶給全部洗完。
洗完了,他就能夠回去歇息,就能夠躲躲雨、好好休息一下,明日還能夠有早飯吃。
而就在這時,狂風大雨卻是越發大作。
猛烈的狂風,更是將王忠義面前,那堆積如山的恭桶,給盡數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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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桶嘩啦啦向着地上砸落,有好些個恭桶,則是兜頭直直砸在正垂着頭、弓着身子洗着恭桶的王忠義的頭上、身上、脖子上。
“啊————”
王忠義被這猝不及防砸下來的恭桶,給砸中了面門和要害,禁不住發出一聲慘呼。
他下意識想要呼救、逃離。
然而,還不待他有任何動作、甚至,都來不及呼喚一聲,喊一聲“救命”,頭頂上方便又有成堆的恭桶,劈頭蓋臉的朝着他砸來。
一個個恭桶順勢砸落,將王忠義活活埋在了下頭……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狂風也整整颳了一夜。
這一夜,自然是不會跑到外頭瞧瞧的。
更不會有人在乎和關注,王忠義是否回去歇息。
直到第二天一早,風歇雨停,辛者庫中當差的宮人們再次去上工,才發現,落了一地的、尚且還沒有洗完的恭桶,以及——
被埋在恭桶下頭,早已沒了氣、死得透透的王忠義。
見狀,有那機靈的小內侍,趕忙去稟報了餘管事。
餘管事聞訊而來,瞧着這一幕,也只道:
“晦氣!”
隨後便揮了揮手。
跟着他前來的兩個小內侍,見狀,當即會意,自是一左一右的拖了王忠義的屍首,尋了張破草蓆子一裹,將其拖到宮外的亂葬崗上,隨手那麼一扔,便就完事了。
夜裏,便有一羣長期聚在附近的野狗,將這王忠義的屍身,給啃食了個乾淨。
誰能想到,往日裏自詡爲宮中第二,地位僅次於方進忠方公公這位御前大總管的靜安宮總管太監王忠義,最終會是落得這麼個下場。
有人聽說後,不由嗤笑——
“瞧瞧,這便是那起子見風使舵,不忠心主子的下場。”
然而,那忠心的奴僕們,他們的下場,也未必就是好的。
比如——
冷宮之中,破敗的屋子內,一派愁雲慘淡。
才入冷宮幾日,徐嬤嬤便病倒了,如今,儼然已是下不了牀。
眼見得徐嬤嬤面色慘白的躺在破席上,說着胡話,一旁的王青鸞不由有些一籌莫展。
就在這時,一陣突兀的腳步聲,忽的由遠及近傳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