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北三坊淨房太監住的殿外,她攔住一個小太監,給了一把瓜子,“公公,可否幫忙喊一下淨房的林景州,我是他姐姐。”
“好嘞。”
小太監抓着瓜子樂呵呵地跑進去,隨即扯着嘴大喊:“林景州,你姐來找你了!”
宮裏的奴才有不少是兄妹,姐弟,兄弟,有的是在宮裏認的,有的是親的,太后娘娘仁慈,在十年前下了一道旨意,只要不違反宮規,親眷之間有個往來,不可處罰。
沒過一會,林景州就跑了出來,衣服都沒整理好。
“芸惜,你怎麼來了?”
“現在才十月就下雪了,嬤嬤說今年冬日怕是要比往年冷不少,這個給你。”
她把包袱遞給林景州。
林景州接過,摸到柔軟的觸感,詫異地看着她:“是冬衣?”
“沒錯,這次可不能被搶走了,我偷偷做了好幾天呢,很辛苦的。”
兩人走到一邊說話,芸惜笑着說道:“陛下今日高興,賞了我不少東西。”她拿出一個玲瓏珠子塞到林景州手裏,“你拿去賄賂一下你的掌事公公,他雖然貪得無厭,但至少你不用刷馬桶了。”
說人家掌事公公的壞話,她是湊到上林景州耳邊說的,不然這被人聽到了,林景州以後日子更難過。
林景州脖子和耳朵全紅了,他梗着脖子,不敢動彈。
“聽到沒?你的手不能凍壞,你會寫字吧,這宮裏會寫字的人很金貴的,你一定能有個好前程,所以絕不能傷了手!我弄不到凍傷膏,你再等我幾日,我去找施嬤嬤幫幫忙。”
林景州攥着琉璃珠,扭頭看向她,滿眼認真:“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啊?”
“我爹可以因爲我不小心傷了嫡子,任由嫡母將我賣了,我們什麼關係都沒,你卻對我這麼好?你圖什麼?”他望着她,第一次把這個問題問出了口。
芸惜愣了一會,她沒想過他身世那麼慘,有點心疼。
“我前世欠你的。”
“啊?”這次輪到林景州詫異了。
芸惜笑了笑,手伸向他的臉,指腹不小心劃過他的脣瓣,兩人都一愣,隨即都後退了一步。
她訕訕地扭過頭,“你就當我上輩子欠你的,這輩子還你唄。”
“可是……”“林景州!”
掌事公公走了出來,看到芸惜,見她穿得比一般宮女好,又長得好看,臉色好了一些,問:“姑娘是哪宮伺候的啊?”
芸惜一想到這個人拿了林景州的錢還搶他衣服,氣就不打一處來,但他們現在還太弱,報復不了掌事公公,她只能擠出一抹笑,微微福身行了個禮,“公公,奴婢是雪閣伺候瑤嬪娘娘的。”
此話一出,掌事公公立刻作揖回了她一個禮,“姑娘是林景州的姐姐?”
“是的。”
她從林景州手裏拿過琉璃珠,遞給掌事公公,“公公,我弟弟剛進宮,他自幼膽小,但也沒吃過什麼苦,如果不是家裏出了災事,也不會把他送進來,我們分得遠,照拂不到,公公慈善寬厚,還望多多照拂,這是陛下賞賜的琉璃珠,還望公公笑納。”
一聽是陛下賞賜,掌事公公立刻伸出雙手,畢恭畢敬地接過,然後笑容都更加燦爛,“姑娘都開口,我怎麼好拂了姑娘的面子,小林很機靈的,我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他!不過他姓林,姑娘是……”
她笑着說:“我們是親姐弟,自然是同姓,我也姓林。
……
芸惜去了北三坊一趟,林景州的活明顯輕鬆了不少,她現在在雪閣幾乎兩三日就能見到他一次,看來瑤嬪的宮女這個名頭,能做很多事!
這日,林景州和幾個太監正在雪閣外面的道上掃雪。
李平安抱着掃帚,靠着假山,“你們掃仔細些!林景州,聽說你姐在雪閣當差,還是一等宮女,你別是騙我們的吧?”
說着,拍了拍身上的新冬衣,這是從林景州那裏搶來的。
林景州低頭沒說話。
等一衆太監掃完雪,一個宮女走了過去,“娘娘體恤你們掃雪冷得很,特賜了薑茶和點心,跟我來吧!”
一聽有薑茶和點心,李平安眼睛都亮了,第一個衝上前,“娘娘真是太客氣了。”
“李公公是吧,咱們後殿還有一小塊雪,這幾個小太監看着年歲太小了,我怕他們驚了娘娘,不如您辛苦一下,跟我去後殿掃了吧?”
一聽要去後殿,李平安笑得合不攏嘴,“應該的,應該的。”
於是,幾個小太監被帶去了休息室,唯獨李平安被帶去了後殿。
休息所裏,宮女端出來薑茶,還有點心。
幾個小太監看到點心和熱茶,眼睛都亮了。
但一個一個面面相覷,想吃,又不敢動手。
宮女開口:“吃吧,是娘娘仁心,賞你們的。”
“多謝娘娘!”
幾個小太監也不拘着了,拿起點心和茶就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林景州端過薑茶一邊小口喝,一邊提醒:“公公有交代,你們忘了嗎?”
可這個時候了,大家都是又冷又餓,又都是十二三歲的少年,誰還能想得到掌事公公?全把林景州的提醒丟到腦後,開始爭搶食物。
芸惜從遠處走過來,宮女雲蘭開口:“芸惜,你讓我幫的忙,我可幫了!後殿那塊雪特別難鏟,他一個人不忙幾個時辰,是做不完的。”
“多謝雲蘭姐姐,妹妹記着您這份人情了。”
兩人看着屋裏吃東西的幾個小太監。
芸惜見林景州不緊不慢地抱着薑茶喝,又氣又急,再不吃一會被別人吃沒了!
這人怎麼不爭不搶的,如果不是名字一樣,她都要懷疑這人根本不是七年後那個狠毒的林公公了!
雲蘭問:“聽說,你有個弟弟也進宮了?”
她氣不打一處來,努了下嘴,“喏,就那個,一天慢吞吞的。”
雲蘭詫異地看着林景州,“你弟長得真不錯,你也好看,你們姐弟進宮可惜了。娘娘那邊索性沒事,你帶他出去走走吧。”
她剛想回絕,就見雲蘭朝她使了個眼色,只好點了下頭,走過去站在林景州身邊,“外面還有點雪,你來掃了。”
林景州急忙起身,跟在她身邊,走到門外,雲蘭從小廚房走出來,把一包東西塞給她,還眨了下眼。
芸惜瞭然地點了下頭。
走到二回廊外,她打開雲蘭給她的小包,裏面是瑤嬪賞賜她們的御膳房的點心,比剛才那幾個太監吃的要高級多了。
把點心遞給他,“喏,你怎麼一天不爭不搶的?”
林景州不敢接,“你給我吃獨食,會不會被那些宮女報告娘娘,懲罰你?”
“放心了,我平常給了她們不少好處,她們不會說的,你快吃吧,不餓嗎?”
前幾日雲蘭弄壞了瑤嬪的東西,是她頂了罰,這個恩情,雲蘭巴不得找機會還呢。
“餓……”他拿起一塊糕點,剩下的推給她,“你也吃。”
“我在這裏過得可好了,什麼吃不到,給你吃,你就吃吧。”
林景州只好一個人吃了起來,吃了一會,他問:“李平安呢?”
“他敢搶你的衣服,我教訓他呢,快吃你的,別管他。”
到底是十二歲的少年,又冷又餓,他三兩下吃完了點心,愣了一瞬,突然抓起假山上的學往嘴裏塞。
“你幹嘛?渴了也別吃雪啊!”
他搖搖頭,解釋道:“吃了點心,回去會被罰的,掌事公公不許我們吃獨食,有任何好吃的都要拿回去孝敬他,我不能給他罰我的機會。”
“那……”見林景州嘴角的點心渣,芸惜急忙幫他擦嘴,但點心不是水,越擦越是沾得哪兒都是,最後她只能動用雙手。
結果就出現這樣一幅畫面,她雙手貼着他的臉,兩人距離很近。
林景州的眼睫毛很密很長,眼睛又大又好看。
兩人四目相對,空氣突然凝固了。
芸惜的手像是被燙到了一般,迅速抽離,“你快擦乾,還有衣服上,別有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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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景州結結巴巴地回答:“嗯,我,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