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完結
程思寧擡眸看過去，他目光落在她臉上，外面陽光正好，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他顯得愈發地瘦了，然後不經意間她看到他鬢間那裏多出了幾根白髮。
那天他生病時還沒有。
她看着他，又看了看這偌大的宅子，想到她初來這裏時，他那麼有聲有色的姑姑，疼愛他的奶奶，而今，這裏只有他一個人了。
抿脣，她無聲地嘆息了下捏捏小可樂柔軟的臉蛋，“不勉強，剛好我也餓了。”
小傢伙眼睛秒亮了起來，拉起她的小手就往廳餐走，“媽媽，我跟你說哦，管家奶奶做的蝦仁炒雞蛋可好吃了，還有青菜我也……”
紀少衍沒有想到程思寧會留下來，他以爲她會迫不及待的想離開，站在原地發了好大一陣呆，他才邁着長腿跟過去。
“媽媽，你嚐嚐這個。”
“哦，還有這個，我不知道叫什麼，但真的好好吃呢。”
“媽媽太瘦了，還要多吃肉肉，吃肉肉能變得有力氣！”
“好了好了，小可樂你也快吃吧，你再夾媽媽都要吃不完了。”
“不會，媽媽是大人，媽媽要吃好多飯飯的。”
“……”
大概是第一次一家三口在一起吃午餐，又是在老宅這個小可樂長大的地方，他難得地很活潑，小嘴巴說個不停的同時，小手也沒閒着，給程思寧幾乎把所有的菜都夾過一遍後，又想到什麼地給紀少衍碗裏也夾了幾塊肉。
“爸爸也要吃肉肉，爸爸要變得壯壯的，小可樂纔可以騎大馬！”
紀少衍看着碗裏的肉，再看兒子乖嫩的臉蛋，半晌，盡力不動聲色地看一看一旁的程思寧，她視線始終落在小可樂身上。
他看着心頭一陣澀然，家裏，很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不過，這應該也是最後一次這麼熱鬧。
以後，她不會再來了。
這一頓飯，因爲有小可樂，大家吃的很和諧。
在這裏工作了幾乎一輩子的傭人，看着明明這般般配的一家三口，都悄悄地抹了抹眼淚。
四歲的孩子精力有限，吃完飯後不久，小可樂就困了。
他的午睡時間一向不長，程思寧剛好也想參觀一下他的房間，就任他睡了。
跟她離開時並沒有太大的區別，收拾得很乾淨也很整潔，也擺滿了他喜歡的玩具。
程思寧的目光被牀頭擺放着的相框吸引住，是滿月宴上她穿着旗袍的一張照片，是她的獨照，站在酒店窗邊的角落裏，不知道在看什麼，眼神很溫柔。
她盯着那張照片看了很久後，起身離開了房間。
方纔飯後，管家悄悄跟她說，想讓她幫忙勸勸紀少衍，因爲這段時間他一個人總也不好好吃飯，抽菸也頻繁了，長此以往下去，怕對他身體不好。
程思寧其實在飯桌上也看出來了，紀少衍吃的很少，心事很重的樣子。
到他書房門口，她輕輕敲了敲門。
好一會，紀少衍悶悶的聲音才從裏面傳來，“進！”
程思寧推門進去，一股濃烈的煙味撲面而來，她擰眉輕咳了兩聲。
聽到她聲音的紀少衍這纔看過來，當確認進來的人的確是她，他忙掐滅手上的菸頭，又飛速到窗邊把窗戶都打開來。
新鮮的空氣很快將刺鼻的煙味衝散不少。
程思寧看到，菸灰缸裏已經有六七根菸頭。
而從吃完飯到現在不過一個小時的時間。
“抱歉，我不知道你會進來。”紀少衍說話間示意她坐下來。
程思寧搖頭，好一會，她開口問，“最近還好嗎？”
“……”
紀少衍有幾分意外地看了看她，女人漂亮的眼睛裏的確寫滿了友好，他是開心的，不過也很快反應過來應該是有人和她說了什麼。
心底的那些雀躍隨之死了個徹底，他脣角泛起一抹苦澀的笑意，“嗯。”
嗯，這算是好還是不好？
程思寧抿抿脣，再次看向菸灰缸，“煙不是什麼好東西，以後還是少抽吧。”
紀少衍又是一聲嗯。
紀老太太的離世，好像把他所有的心氣都帶走了。
從小可樂那裏幾次聽到，他也都是這樣的。
程思寧嘆息一聲，“如果你奶奶還活着，一定不想看到你這樣子。”
紀少衍聞言，脣角的笑意愈發苦澀了些。
可他已經沒奶奶了，也沒有什麼家人了。
但她說的，他是會聽的，“以後不抽了！”
他向來說到做到，程思寧信他，“你瘦了很多，以後也要好好吃飯，你上次生病，孩子很擔心你，他現在還小，很需要你這個爸爸的，你也還年輕，要保重好自己的身體。”
一番話聽得紀少衍一陣心潮涌動，他站在那裏，看着距離他其實只有幾步之遙的女人，真想就這麼抱抱她，告訴她，他聽她的，以後他什麼都會聽她的，他再也不會做讓她傷心的事，也不會說讓她傷心的話……
但他，已經沒有了那個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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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回不到從前了，他知道，他一早就知道了。
良久，他看着那讓他怎麼都放不下的白皙小臉，艱難地回了她一個好字。
程思寧過來就是想跟他說這些話的，他能這麼聽勸，她心裏也有幾分開心，“那我就先下去了。”
頓了下，她又輕聲補了句，“紀少衍，你好好的。”
輕柔的嗓音令紀少衍渾身一震，他大手緊扣着厚厚的辦公桌面，低沉的嗓音沙啞嚴重，他想說挽留的話，但化到嘴邊的則是一句，“思寧，你也好好的。”
不是不願意開口。
是已經無法再挽留。
下午三點半，小可樂午睡醒來，程思寧問過他意見，在聽到他說想和她去住北山別墅，她讓他跟紀少衍說聲再見，然後她牽着他離開老宅。
午後陽光下，母子兩個開心地商討着晚飯吃什麼，晚上要準備講什麼繪本故事，小可樂甜甜的笑聲聽得人心裏暖暖的。
紀少衍站在書房的落地窗邊，望着母子倆的漸行漸遠的背影，眼角有淚滴落下來。
以後，這大宅裏時常就只有他一個人了。
這個叫程思寧的女人，也再不會屬於他了。
他看着那纖細的背影，不自禁地想起，那時她懷孕，他說他要去慕尼黑出差，她送他出門，而他只留給她一個冷漠的背影。
不，是後來很多次，他留給她的都只是冷漠得甚至可以說是冷血的背影。
而今往後，他看到的也會只是她的背影吧。
不過，一切都怨不得別人，是他自己作的，孤獨終老亦是屬於他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