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笙的眼睛黏在桌子上的一個很醜的石塑雕塑上。
醜的,有些眼熟。
身後傳來腳步聲,溫延從她身邊經過,有意的想要遮擋住。
莫笙一開始還在懷疑,可是此刻……
她喊着溫延的名字,一雙眼眸泛着水光。
“那是我做的嗎?是我六歲那年做的?”
那個時候,她畫畫的天賦初展露。
可是小孩子都是三分鐘熱度,很快莫笙又迷上了泥塑。
她用自己在幼兒園得獎的作品當作參考,做了一個“騎着毛驢的女人”。
但是因爲做的太醜,一眼看上去,只能隱約看出一頭驢。
後來帶去幼兒園,被大家嘲笑,但是家裏人爲了鼓勵她,拿着她的東西去參加了慈善拍賣會。
小時候的事情莫笙大多都忘記了,可是這件事她卻記得特別清楚,因爲那個作品當時被人以八十八萬拍了下來。
小小的她不懂八十八萬是多少錢,但她記得工作人員告訴她的話。
“拍賣下來的那位神祕買家,很喜歡你的作品呢,小朋友,你未來一定能成爲很厲害的畫家,雕塑家!”
小莫笙還因此鬧着要見到對方,可是那位買家太低調,不願意透漏姓名。
她其實一直以爲,是爸爸的那些朋友拍下來的,亦或者,是想要討好爸爸人。
否則誰會那麼傻,花那麼多錢買一頭驢。
然而現在,真正的買家卻站在她眼前。
莫笙難以置信,更多的,確是酸澀和痛苦充斥着整個心臟。
她今天來,不僅僅是被喊來吃飯的。
她是來還東西的。
還給溫延,他這些年送給她的東西。
她明天就要訂婚,父母的意思也是,不要再拿這些禮物當寶貝了,既然決定成爲盛家的媳婦,就要對盛家的人負責。
也是對溫延負責。
她不想他被人議論,不想因爲她的愛,讓溫延被質疑。
可就在她要忘記一切,放棄一切的時候,卻發現了這個東西!
那年她六歲。
他八歲。
他沒比她懂多少,卻肯花那些錢買下她的東西。
莫笙不傻。
她很聰明。
哪怕她在感情裏再遲鈍,也猜出了他是什麼意思。
這是溫延的書房,他在這裏辦公,他的電腦甚至都是亮着的!
“你別告訴我,這是阿許的辦公桌!”
莫笙一瞬間紅了眼眶,她抓住了要把東西放起來的溫延,死死的拉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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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延!你是不是拿我當傻子,我只比你小兩歲,可我不蠢!”
“你爲什麼要在這裏擺這個東西?你說啊,你告訴我。”
莫笙用力抓着溫延的手,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刻的心情。
開心?
瘋狂?
還是痛苦?
爲什麼他不願意告訴她!
“你不說話對嗎?”
被她抓着的那只手,已經泛紅。
溫延沉默着,深邃的瞳孔看不出絲毫情緒。相比較莫笙的情緒激動,他冷靜的都到令人髮指的地步。
莫笙正要開口,溫延卻終於出聲。
“笙笙,你明天訂婚,冷靜一點,好嗎?”
這個時候,溫延說的居然是這些?!
莫笙僅存的理智瓦解。
她第一次在溫延面前,像一個不理智的瘋子:“你告訴我爲什麼買那個,溫延,你說啊。”
“你給我一個理由,隨便是什麼理由。”
“你要是回答不出來那我來說,你愛我對不對,你和我一樣,你從小就愛着我,你告訴我是不是,否則怎麼解釋,我的醜驢在這裏。”
“你說啊,你爲什麼不敢承認,溫延,你愛我的,你不是拿我當妹妹,你是愛我的,你告訴我,你不要沉默。”
莫笙的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她抓着溫延的衣領搖晃啊。
“你說話啊!你不要讓我像個傻子!”
可是他卻一直不肯親口承認。
莫笙崩潰的啊了一聲,抱着腦袋開始痛哭起來。
世上最酸澀的,是暗戀。
世上最幸福的,是你暗戀的人,也剛好暗戀着你。
可這世上最痛苦絕望的,是你知道他也暗戀着你,可他就是不肯承認。
爲什麼不能和相愛的人在一起?
莫笙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她只知道她受不了了,她想要大喊大叫,想要動手打溫延。
書房裏的動靜驚到了外面的人,盛宴池和溫知許一前一後走進來。
“莫笙!”
盛宴池幾步走過去,將人抱起來。
莫笙卻伸手一推,最後一次認真的注視着溫延。
溫延終於有多舉動,他掏出手帕遞過去,“笙笙,你是個好孩子,你和宴池要好好的,別辜負……”
手裏的手帕被打掉,莫笙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盛宴池也跟着追了出去。
裴誠接了個電話,跟溫知許解釋着。“剛纔宴池喝了點酒,他沒辦法開車,我先帶他去追莫笙,今晚的聚餐……”
溫知許擺擺手說着沒事,現在要緊的是莫笙的平安。
等到屋子裏只剩下他們一家和陸方舟的時候,縮在沙發裏的好好突然開口。
“舅舅哭了是嗎?”
溫延剛好走出來,臉上卻是沒有半點淚。
溫知許看着哥,又聽到好好說。
“舅舅哭了,對吧,好好好像聽到了舅舅難過的聲音,舅舅,你欺負莫笙阿姨了嗎?”
溫延動了動嘴脣,聲音沙啞的像撕裂一樣:“舅舅沒有哭,好好,你肚子餓了嗎?我們先吃飯吧。”
說着,他走向好好,只是還沒碰到好好的時候,好好的小手已經放在他的胸前。
“舅舅,有時候難過是沒有眼淚的,可是心臟會流血的,對不對?”
“好好雖然不懂那些,可是剛纔莫阿姨哭的好傷心。”
“舅舅不愛莫阿姨的話,爲什麼心臟在流血,舅舅要是愛莫阿姨的話,又怎麼捨得讓莫阿姨難過?”
小孩子童言無忌,可說的話卻是直中要害。
溫延回答不上來,只能轉移話題,說起今晚要吃的菜。
可一張嘴,一股腥味直上。
他捂着嘴快步走向洗手間。
一大灘血吐了出來,鮮紅一片,刺痛了溫延的眼。
是啊。
他愛莫笙。
很早很早以前就愛着了。
或許從她第一次抓住他的手開始,他就沒辦法再從她的身上移開目光。
那個時候雙方父母打趣,希望他們訂下娃娃親。
溫延卻嚴厲拒絕。
“我希望笙笙有選擇愛人的權利,不要用娃娃親束縛她。”
莫笙的父母逗他:“萬一笙笙愛的人是你呢,小阿延,你要怎麼做?”
要怎麼做嗎?
要建一座金色的城堡,把他此生摯愛藏起來。
金屋藏笙笙。
然而又是一灘血吐出來,粉碎了溫延的所有願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