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軟禁在東宮的時光過得飛快。
這日,蕭清瀾將流雲喚來。
“今日是什麼日子了?”
流雲抿着嘴,沉聲道:“回主子,初一了。”
蕭清瀾瞭然。
“該出發了。”
流雲忍不住說道:“主子,您當真要爲了顏小姐如此麼?”
“您爲了穩固太子之位,籌劃了這麼多,如今就要全盤舍掉麼?”
“主子,恕屬下多句嘴,您…”
蕭清瀾擡了擡手,問道:“流雲,你跟在本宮身邊多久了?”
流雲低聲回道:“屬下自幼時便伴隨主子左右,如今已是第十五個年頭。”
蕭清瀾輕笑一聲。
“既如此,你就應該知道。”
“顏顏,她值得本宮這樣做。”
“日後本宮不是這南楚太子了,你還願跟着本宮麼?”
流雲內心一嘆。
他知道,他勸不動主子。
“主子,無論您是誰,您在哪,屬下始終如一。”
蕭清瀾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準備一下吧。”
他撫摸着腰間的那塊顧惜顏送的玉佩,看向南陽的方向。
“本宮要去見她。”
流雲鄭重地點了點頭。
就在二人準備離開東宮的時候,王皇后過來了。
她知道,蕭清瀾已經決定好了。
“清瀾。”
蕭清瀾上前扶住她,“母后,兒臣…”
“你不必再說。”
王皇后溫聲道:“母后知道,攔不住你。”
“今兒過來,母后也不是爲了攔你。”
她看着蕭清瀾,滿是舐犢之情。
“當年若不是母后的身子不爭氣,你也不會爲了母后去藥王谷求救。”
“更不會在途中遇險,幸好得顧小姐相救,母后這心裏啊,是感激她的,更何況,她還救了母后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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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還是因爲母后的緣由,你們才得以相識。”
“她是個好女子,你對她如此傾心,母后能理解。”
王皇后咳嗽了幾聲。
“你如今舍掉一切,也要與她相守,母后只能尊重你的選擇。”
“這多年來,你身處太子之位,身不由己,其中的艱辛母后亦是看在眼裏。”
“清瀾,你受苦了。”
“以後,便活得自在一點吧。”
她落下淚來,“母后這身子,也不知還能撐到何時。”
“只望你得了空,可以回來看看母后。”
“你是母后的孩子,你過的好,母后便心安了。”
“人活這一輩子,所求的不過是隨自己的心意,再多的榮華富貴和權勢地位,也只是浮雲。”
王皇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清瀾,去吧。”
“你父皇安排看守你的人,母后已經撤去了。”
“此後你不再是南楚的太子,行事記得低調,莫要張揚。”
“若是遇到難以解決之事,便去尋你外祖父,王家永遠是你的後盾。”
“照顧好自己。”
“與顧小姐,好好的。”
蕭清瀾心中一慟。
他對得起任何人,唯獨對不起這個愛他護他的母后。
母后將她的一切都給了他,最後他卻將她給捨棄了。
他對着王皇后磕了一個頭。
“母后,是兒臣不孝。”
王皇后淚流滿面,她顫着身子將他扶起,哽咽道:“去吧…”
……
十二月初十。
大雪。
南陽城地處東秦與南楚的交界處。
一路奔波,顧惜顏總算是在約定好的日子趕到了寒山亭。
雪下得大,路上幾乎沒有什麼行人。
顧惜顏一步一步地走上去,在雪地上留下了淺淺的腳印。
不遠處的一個賣茶翁見到她,關心道:“這位姑娘,雪這般大,你還去山上的亭子嗎?”
顧惜顏禮貌一笑。
“等人。”
賣茶翁瞭然,“這天冷,要是等久了,來老朽這裏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顧惜顏笑着點頭。
站在寒山亭裏,可以俯瞰整座南陽城。
潔白一片,銀裝素裹。
顧惜顏過來的時候,日頭還高着,這會天色已經暗了下去。
這場雪越下越大。
賣茶翁已經收了攤,見顧惜顏還在亭中等,便提着一盞燈籠過來。
“這位姑娘,天晚了,你等的人還沒來麼?”
他將燈籠遞過去。
“這盞燈籠,你留着照個亮。”
“實在不行,就早點回去吧,這天怪冷的嘞。”
顧惜顏溫聲道:“多謝老人家。”
賣茶翁搖了搖頭,也不知是誰,竟忍心讓這如花似玉的姑娘在這大雪天裏等。
天愈發晚。
顧惜顏籠了籠身上的披風,她有內力護體,倒也沒那麼怕冷。
只是她等的那個人,始終沒有來。
顧惜顏只得自我安慰道,或許是這一場大雪,困住了他的腳步。
身後傳來踏雪的聲音。
一雙勾勒着銀紋的長靴在雪地裏陷下。
顧惜顏揚起一抹笑容,“你來了,清——”
她的聲音在回頭看清那人的面容時戛然而止。
只見蘇長策長身立於寒山亭外,他穿着一如既往的玄色錦袍,外面披了一件黑色的狐裘披風。
他撐着一把紙傘,將那些風雪隔絕在外。
尊貴矜華的男子在這大雪裏,顯得有些漠然。
顧惜顏頓了頓,“王爺,你怎會在此?”
蘇長策緩步踏入亭中,將紙傘收起,放在石桌上。
他揹着手,看向前方。
“南楚皇壽誕,邀請各國赴宴,本王亦在其間。”
“路經南陽城,聽聞這寒山亭的雪景乃是一絕,便上來賞雪。”
他看着在空中飄落的雪花,淡淡道:“這場雪,很大。”
“這景,亦是賞心悅目。”
顧惜顏聞言,伸出手去,一朵雪花落在她的掌心。
晶瑩剔透。
很美。
只是美好的事物很難留住,沒過多時,那朵雪花便化成了一灘雪水。
她低聲道:“是啊。”
蘇長策偏過頭去,眸子裏倒映着她的身影。
他若有所思地問道:“你在等人?”
顧惜顏點了點頭。
蘇長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許是風雪大,耽擱了些時間。”
顧惜顏聞言,沒有接話。
她靜靜地站在亭中,一陣涼風吹起了她的髮絲。
這場大雪足足下了一夜。
顧惜顏亦在寒山亭中等了一夜,而蘇長策,默默地陪在她身邊。
今日天氣放晴。
但並沒有讓人感覺到暖意,反而愈加的冷。
賣茶翁出了攤,見到亭中的二人,趕忙倒了熱茶過來。
“姑娘,公子,你們莫非是在這裏待了一整夜?”
“這可不行,會凍着的。”
他將熱茶放在石桌上,“你們二位,快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吧。”
“多謝。”
賣茶翁見狀,忍不住問道:“姑娘,這位公子就是你要等的人麼?”
“既然人都來了,就快些回去吧,老朽瞧着這場雪還要下幾日呢。”
他朝手心哈了一口氣,“怪冷的。”
十二月十一。
從太陽昇起到落下,從天氣晴朗到大雪紛飛。
寒山亭中一如昨日那般。
蕭清瀾,還是沒有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