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惜顏收回視線,徑直看向前方。
她苦笑一聲,問道:“你要如何處理?你能如何處理?”
“拋下你的一切,揹負着不恭不孝的罵名,不管不顧地來尋我嗎?”
“舍掉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來與我相守嗎?”
她嘆了一口氣。
“清瀾,這樣太沉重了。”
“沈小姐又何其無辜?”
“你是南楚的太子,就要承擔起相應的責任。”
“你是沈小姐的夫君,就不能辜負她。”
蕭清瀾握緊了手,“我不會放棄的。”
“無論你說什麼。”
顧惜顏的眼神裏帶着堅定。
她伸出手,緩緩取下了髮髻間的白玉蘭髮簪。
“清瀾。”
她輕聲喚他。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本就稀薄寡淡,就如同天邊的雲彩,聚散無常,卻又美得令人沉醉。”
“能相伴一程,已是萬分感激。”
“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
“只要相遇的那些日子是快樂的,便是極好的。”
她緩緩道:“至於最後是怎麼走散的,不重要。”
“就算是花枯萎了,也曾見過它綻放時的模樣,不是嗎?”
顧惜顏拉起蕭清瀾的手,將髮簪放在他的掌心。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山水一程,慶幸相逢,有緣再見。”
說罷,她轉身向不遠處的馬車走去。
蕭清瀾將那支白玉蘭髮簪緊緊握住,他眼底的光亮徹底熄滅,變得一片黑暗。
似乎有什麼碎裂的聲音,消散在了風裏面。
他失去了他最寶貴的東西。
再也抓不住。
……
見顧惜顏回來。
言風收起了自個伸得老長的脖子。
他若無其事地駕着馬車,向前而去。
馬車內。
蘇長策端坐在一旁,手上還拿着一本書籍。
他擡起眸子,打量了顧惜顏一瞬。
女子的髮髻間空無一物,那支令他覺着礙眼的髮簪沒有了。
他的眸子裏微不可察地浮上一抹異色。
“處理好了?”
顧惜顏挑了挑眉,“王爺操心了。”
“我又不是那般不坦蕩的人。”
蘇長策想到那日在南陽城別苑裏對顧惜顏說過的話,不由得啞然失笑。
還挺記仇。
“那便好。”
他淡聲道。
顧惜顏撐起頭,“王爺接下來是準備回帝京麼?”
她此次出來的目的,不僅僅是赴約。
更是要去隨州走一趟,查清楚一些事情。
蘇長策聞言,繼續看起了書。
言風大大咧咧的聲音傳了進來,“主子,屬下是否需要先行準備好別的馬車?”
“您要前往隨州,與二小姐她們不順路。”
“都是一道來的,也不好半路扔下她們吧?”
“哎喲!”
言風吃痛一聲,“聽雪,你掐我做甚?我惹你了?”
蘇長策淡漠出聲:“聒噪。”
馬車外的人安靜了下來。
顧惜顏眉心一動,怎麼這般巧?
蘇長策竟也要去隨州?
莫非是他的人查到了隨州有異,所以親自前去查探?
她想來想去,也只能想到這一個緣由了。
“王爺…”
蘇長策的視線仍在書籍上,“嗯?”
“你要去隨州麼?”
蘇長策輕聲應道:“嗯。”
顧惜顏:嗯?
多說一個字會掉半斤肉麼?
蘇長策勾起脣角,問道:“怎麼,你也要去?”
顧惜顏點頭。
“是。”
“嗯。”
蘇長策瞭然,“那正好,順路。”
“本王便載你一程,一道過去。”
“不謝。”
他說完,又自顧自地看起書來,一副認真的模樣。
顧惜顏:?
她突然發現,蘇長策其實是一個很有惡趣味的人。
她之前怎麼就沒發現呢?
顧惜顏扯了扯嘴角,偏過頭去不再看他。
……
一路向東。
幾日後,一行人抵達了隨州。
未免有人生疑,幾人都稍微改變了一下自己的容貌。
馬車裏。
蘇長策的神情有些暗淡。
他看着顧惜顏一臉的狡黠之色,不用想,他都能知道他現在被易容成了什麼模樣。
他發自內心地感到嫌棄。
顧惜顏只得安撫道:“王爺,我這也是爲你好。”
“你來隨州,定也是有事要查,難不成還要頂着你那張臉?”
“這不是給人送上門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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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長策瞥了她一眼,“呵。”
“那本王還得感謝你一番?”
顧惜顏擺了擺手,“可別。”
“王爺,你身份貴重,我可擔不起這聲謝。”
她一本正經地開口:“順手的事兒。”
“不謝。”
蘇長策:……
好好好。
在這等着他呢。
這女人真的是一點虧也吃不了。
記仇得很。
顧惜顏扳回一局,心情有些小愉悅。
她掀開了窗簾,打量了一下馬車外的景象。
隨州偏遠,四面環山,只有一條官道通行。
它與其他城鎮交通往來不便,甚少有商人在此地貿易往來,這裏的百姓大多以農耕爲主。
是以它也不似其他城鎮那般繁華。
道路兩旁有一些小店,不過沒什麼客人,還有一些小攤,販賣着手工制的小物件。
顧惜顏的眸子眯了眯。
有些不太對勁。
……
沒多久後。
言風尋了一處看上去還不錯的別苑,將其買了下來。
兜售別苑的老頭揣着一大袋銀子,樂得合不攏嘴。
幾人朝別苑裏走。
老頭觀察了片刻,這幾人應當是一大家子人。
只不過那個走在最前方的男子,看上去是富貴得很,只是長得未免有些醜陋了。
白瞎了那一身的氣度。
不過倒也不關他的事,反正銀子他已經賺到手了。
他美滋滋地離開了。
別苑的前廳裏。
言風和聽雪二人小心地看了蘇長策一眼,而後雙雙低下了頭。
蘇長策嘴邊掛着笑,但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像是那種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言風。”
他薄脣輕啓,“笑什麼呢?”
言風的心跳頓時便慢了半拍,他趕忙回聲道:“主子,屬下冤枉。”
“屬下沒笑啊…”
他又向一旁的顧惜顏投去求救的眼神。
二小姐,救我!
顧惜顏揚起眉頭,“王爺,或許言風只是覺得我易容的手藝精湛。”
言風聞言,趕緊點頭。
不對…
他又趕緊搖起了頭。
最後,他一臉平靜,算了,要殺要剮隨便吧,他心累。
顧惜顏見狀,不再打趣他。
她轉而看向蘇長策,肅了肅神情。
“王爺,這隨州城,不對勁。”
蘇長策似笑非笑地開口:“有何不對勁?”
顧惜顏擰了擰眉。
“這一路過來,城中的百姓只有老弱婦孺,一個成年的男子都沒見到。”
“包括守城的官兵,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
“隨州的青壯年,都去何處了?”
蘇長策伸出手指,叩了叩桌面,“顧二,你爲何來此?”
“得了一些有關蘇堯的線索。”
顧惜顏一臉坦然。
也沒有什麼不能跟蘇長策說的,且見他這樣,估摸着也知道。
她又何必再藏着掖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