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永康帝所在的寢殿一片燈火通明。
後宮的妃子們都過來了,跪在他的牀榻旁抹眼淚,只是不知有幾分真,幾分假。
淑妃身旁的小柔嘉公主還不知發生了何事。
她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母妃,“母妃,父皇怎麼一直在睡覺呀?”
“娘娘們怎麼哭了?”
她抿起脣,“母妃…”
淑妃的眼眶也是紅紅的,小柔嘉踮起腳尖去給她擦眼淚。
“柔嘉,乖。”
淑妃將她摟住,“乖乖的。”
小柔嘉自然能聽出自家母妃話裏的沉重,於是低下了頭,老老實實地待在了淑妃的身旁。
德妃和賢妃不算安分。
兩人對視了一眼,悄悄起身離開。
“姐姐,跪得妹妹這膝蓋都酸了。”
賢妃忍不住抱怨了起來。
“慎言。”
德妃握住了她的手腕,對着她搖了搖頭,又將她拉到了殿後的角落裏。
兩人一齊在凳子處坐了下來。
“瞧皇上這情況…”
德妃別有深意地說道:“怕是時日無多了。”
“皇后今夜把我們全都叫過來…”
接下來的話,她沒有再明說,但賢妃已然聽了個明白。
“姐姐,那我們該如何是好?”
賢妃有些緊張,“平日裏皇后本就看不慣我們,若是讓她得勢,日後我們該如何是好?”
她又不解地問道:“德妃姐姐,皇后膝下無子,皇上也未得男嗣…”
“縱使皇后上位,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順啊?”
德妃輕哼了一聲。
“永寧宮那位,肚子裏不就有一個?”
“本宮可是聽說了,那是個男嗣。”
賢妃的眸子睜大了些,她不可置信地出聲道:“姐姐?”
“您是說,皇后會把蕭貴妃的孩子佔爲己有?”
“扶那稚子登上皇位,她好垂簾聽政?”
她不得不佩服許皇后的大膽。
“可不是麼…”
德妃努了努嘴,“不過,她若是能如願,那蒼天可真是無眼。”
她看向一旁的賢妃,“還是早做打算。”
“若今夜事變,她不會留下我們,和後宮裏的那些個妃子。”
“淑妃有一個柔嘉,還能撿回一條性命…”
賢妃見她不像是在說笑,一顆心更沉了。
“杜御史等人都被皇后下令給打入了大牢,我家中情況怕是更不好…”
她長嘆一聲,“難道真就讓她小人得志了麼…”
德妃的臉色沉沉的。
如今唯一的轉圜之機,便是那位攝政王了。
她有些心煩地擺了擺手,“且再看看。”
“宮中已經戒嚴,也就是這一夜的事了。”
賢妃見狀,索性也閉上了嘴,只是她眸中的擔憂卻怎麼也止不住。
……
殿外。
無數大臣齊聚於此。
今日晚些的時候,他們在自家的府邸收到了宮裏來的密令。
說是急召他們入宮侍駕。
可事實上,他們對今夜之行早已心知肚明。
順,則昌。
逆,則亡。
今夜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果然,在他們入宮之後沒多久,便被御前侍衛給帶到了永康帝的寢殿外。
偏偏他們還敢怒不敢言。
如今許家手握帝京守軍和御前侍衛,攝政王又不在,他們如何能抵抗?
也只能聽天命了…
“走快點!”
一道呵斥聲傳來,衆人紛紛回首。
原來是幾個御前侍衛押着一行人而來。
爲首的,是杜御史。
在大牢中磋磨了好些日子,他整個人都顯得憔悴不已,身上的衣裳破了,長髮也雜亂不堪地垂在胸前。
怎麼也看不出這是那位在朝堂上剛正不阿的御史大人。
雖外表雜亂,不修邊幅,但他的眸子裏卻是炯炯有神,那背更是挺得筆直。
以他爲首,後邊的大臣們無一不是挺直了腰桿。
杜御史在大殿前站定,深深地往裏面望了一眼。
“任爾東西南北風。”
“正義仍在,公道尚存,亂臣賊子,死不足惜。”
一個侍衛毫不客氣地踢了他一腳,“放肆!”
“聖上落榻之處,豈由你在此喧譁?”
後面的大臣見狀,吩咐變了臉色,“怎可對御史大人動粗?”
杜御史擡了擡手,穩住了自個的身子。
“無妨。”
他仰起頭,“皇上病重,按東秦國策,應由皇上的子嗣繼承大統。”
“今皇上膝下無子,只得一位公主,故可尋皇室宗親。”
他的語氣變得沉重。
“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你們這些亂臣賊子!”
“我等食君之祿,定要分君之憂,皇室正統,我等定要維護到底!”
“你們休想做這竊國賊人,盜取皇位…”
“縱使今日你等將我千刀萬剮,我也是爲了維護東秦皇室正統而死,東秦會記得,百姓會記得,後人會記得。”
“以我之死,鑑忠貞,以我之血,泣世人!”
杜御史站直了身子,聲音高昂。
“死得其所,值了。”
不少大臣被他慷慨激昂的話語給震撼到,他們紛紛附和起來。
“沒錯!”
“東秦還輪不到你們這些小人來覬覦!”
“我們還沒死!”
他們站起身來,與杜御史一致對外。
“想竊國篡位,便從我們的屍體上踏過去。”
總有人是有血性的。
也有人是貪生怕死的。
有的人站了出來,有的人低下了頭。
杜御史環顧了一下四周,有失望,也有欣慰。
至少,還有人與他並肩而立,去對抗這些無恥小人。
就在這時。
一陣鼓掌聲傳來。
“好!”
“不愧是學富五車的御史大人,文人風骨,實在令本大人佩服。”
來人,是許尚書。
不少大臣見他出現,紛紛朝着他聚攏過去,顯然,那些是他陣營裏的人。
而杜御史這邊則是不屑。
“亂臣賊子!”
許尚書倒也不惱,他氣定神閒地站在了大殿前。
“方才御史大人說,皇上膝下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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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得意地笑了一聲,“那你可就錯了。”
“永寧宮的貴妃娘娘,腹中便有一位龍子。”
“按東秦國策,他乃是皇上唯一的男嗣,理應繼承大統。”
“而中宮皇后,便是名正言順的皇太后。”
話落,許尚書揚起嘴角,“你們這般,是不將國策放在眼裏,挑釁皇家的權威嗎?”
杜御史的眉心一動。
男嗣…
不過只是一瞬,他便已知,許皇后和許家打的是什麼算盤。
稚子年幼,定需有人輔政。
他們許家想扶持一個傀儡皇帝上位,而後將大權握在手中。


